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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7年圣诞节第二天，孔二狗在上海时代广场见到一棵十层楼高的圣诞树，往事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模糊回到家，由圣诞树想到少年亡友，由少年亡友想起东北往事，黄昏时分，他在天涯发帖，故事名为《黑道风云二十年》。

他老家在内蒙古赤峰，一座寥寂的边城。长风常年洗掠都会，运煤卡车像风中飘摇的小舟。

东北的粗犷和草原的彪悍，在这里投下重叠影子。孔二狗在影中长大，许多黑道故事的大佬，不外是身边有血有肉的人。

咆哮的少年岁月至今仍留残痕，孔二狗手上有数道刀疤，下巴被打断过，拴着钢丝，每逢雨天便隐隐作痛。

中学时，密友送他圣诞贺卡，贺卡封面是一颗高峻闪亮的圣诞树。贺卡中说，愿你成为搏击长空的鸿鹄。

送出贺卡不久，密友便因争斗误杀被捕，后又死在少管所中。

孔二狗从影中抽身，立志成为鸿鹄，去看更远的天下。

早先他并未飞远，他在通辽读大学，专业是兽医。非典那年，他大学结业，决议南下上海。

他在上海多伦路找房，从鲁迅故宅、丁玲故宅的铜牌一起看过去，梦想有一天能多一座孔二狗故宅。

然而现实残酷，当晚他只能露宿虹口公园。结业时他宴客喝酒无数，第一月房租已用来还债。

虹口长夜燥热，公园人声如潮，孔二狗以为犹如骑在一个飞驰时代的背上，无心凄凉。

在上海落脚后，他转型成为咨询公司白领，夜晚浪迹在天涯论坛，从慕容雪村一起看到昔时明月。

谁人时代的天涯写手，写作多为自娱。

昔时明月写完明朝那些事后，继续放心当公务员；而慕容雪村成名后数年，依旧在广州做高管，拒绝一切露面采访。

孔二狗发帖之初，也只是为追忆往事。然而连载帖很快点击超两千万，冠绝天涯。

小说上市后，延续18周占有畅销书榜首。2009年，孔二狗登上了《南方人物周刊》封面，同年名列中国作家富豪榜。

他的赤峰校友马伯庸说，在书中读到了乡愁，而财经作家吴晓波说，黑道风云是“改革开放的一次另类影象”。

孔二狗自己则懵懂，他直到被多个QQ群以冒名孔二狗的罪名踢出后，才反映过来已着名。这完全不在他人生设计中。

在谁人狂飙的大时代，写作不外是顺势而为的兴趣，改变运气不外是隶属奖励。

比孔二狗大三岁的天下霸唱，写书缘起不外是为给女同伙续写个鬼故事。

他主业是金融，接触山西煤老板时，结识了许多看矿脉的风水先生，最后有了鬼吹灯。

被鬼吹灯启发灵感的南派三叔，自己开着一家外贸公司，主营赌具、饲料、大葱和香菇。

他最初写书时连名字都不愿留，只有一串IP地址，被贴吧识别为“浙江省杭州市网通”。

2010年，大潮退去，天涯式微，孔二狗等人成为最后一批天涯捧红的作家。

连载黑道风云的帖子已经点不开。传奇只是有时，传奇终难复制。

二

孔二狗成名那年，东北青年班宇在沈阳一出书社做古文编辑，天天都困在时光之中。

时光变缓已有十年之久。

2000年，班宇读初二，春节家宴上，一桌亲戚除了他父亲，其他人都领了退休金、低保金和失业金。

飞驰的时代放缓，生涯越来越重。写作成为少年排遣的出口。

高中时班宇贪恋摇滚乐，写作也以乐评为主。他攒钱到外地看演出，住在七八十块钱的廉价旅馆，为音乐杂志撰稿。

他起了笔名病雨，写道：

在这场犹如超级玛丽的人生里，脑壳都磕青了，顶出来的也纷歧定是蘑菇。

2015年，班宇投稿的音乐杂志纷纷倒闭。他试着写球评，写美食，都不舒适，直到同伙发来豆瓣征文竞赛信息。

下班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戴上耳机，放起音乐，从小长大的城中村逐步浮现，就像凝着时光的琥珀。

他10天写成四个短篇，总计28000字，取名《打你总在下雨天：工人村蓝调故事集》，最终获得笑剧故事组一等奖。

那年他30岁，写作打开了一扇气窗。

今后，他写被车床机械卷掉胳膊的姑父，写贪恋扑克机的娘舅，写没钱行贿教练放弃足球的少年……风雪中的挣扎，都被他写进小说中。

与孔二狗落笔时的轻松差别，写尴尬刁难班宇等人而言，更像是生涯的宣泄。

和班宇岁数相仿的作家郑执，讲过沈阳一家啤酒屋，外号穷鬼乐园。

失意的中年人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十块钱点五扎啤酒，自带凉菜，从日间喝到黑夜，喝到昏迷不醒。

许多年前，郑执曾看到一直一本正经的父亲，也成烂醉陶醉的一员。

2009年，父亲因癌症去世，郑执无力归还念书时欠下的印子钱，也最先酗酒，连喝一年劣酒后进了医院。

出院后，他以父亲为原型，写了一本长篇小说。2014年，小说被影视公司买下，用度正好够他还清印子钱。写作成为运气的一环。

许多时刻，写尴尬刁难他们而言犹如纠缠的因果。

沈阳银行职员双雪涛，天天朝九晚五守在单元，屏幕上随时开着几张财务报表，应付向导检查。

他以为生涯空旷无味。2010年，南方周末刊登一个台湾小说竞赛征文启事，6万字，首奖60万新台币，够沈阳一套房的首付。

双雪涛拿起笔，在书桌前光膀子写作。他说那是“一个卑微者第一次觉察到了自己的气力”。

小说寄出后，得了一等奖。2012年，他从银行告退，全职写作。他是单元20年来，第一个自动告退的员工。

都会黑夜漫长，他敲着键盘，寻找暗夜中的路。

三

越来越多人最先追随双雪涛的旅程。新时代升沉难测，但正通过科技给予新的机遇。

今年4月，在长春事情的洛长天，去单元办去职，成为全职网络作家。一个他老家人未曾听闻的新职业。

他老家在吉林农村，村外是无边山林。他承载全家希望，考上省内龙头修建学校，然而2016年结业时，大环境不景气，他到长春一家公司做设计员，月薪1600元。

都会面貌冰凉，延续半年，他没舍得买一盒牛奶。

大学时连智能手机都没有的室友，结业后进了工地，偶然会在微信群中炫耀人为。室友一个月收入3000多，是他两倍。

郁闷之下，他最先在旧笔记本电脑上理想新天下。他写玄幻小说，笔下天高海阔，主人公能纵横万里。

书中配角原型，多是他实习时遇到的铁路工人。

那些工人来自天南海北，常年呆在荒无人烟的山岭，行事潇洒无羁。

铜墙铁壁般的运气，裂开一线裂缝。

洛长天最先在起点写书，相比于天涯昔时的草泽，起点早已进化出庞大的规则，大神在榜单优势生水起，新人则机遇渺茫。

2019年，他断断续续写了近80万字，昔时和他一起出道的百余人，最后坚持下来只有两人。

80万字小说，最终稿酬不外6000多元。

他的单元越来越不景气，事情越来越少，空闲越来越多。同事天天上班看电影，向导也听之任之。

昔时秋天，他转战某免费阅读平台。移动互联网进化出了新事物，科技正抹平运气的门槛。

三个月后，洛长天的稿费涨到每月2000多元，现实人为则降到每月只有700元。

去年12月，他稿费收入到达几万元。他不再向同事遮盖自己是网络作家。

那时刻，大学同砚又在群里炫耀人为，洛长天把稿费截图发到群中。第二天他想喊同砚一起打游戏，却发现被同砚拉黑了。

新书读者越来越多，他的人生也最先加速。他有了新的兴趣，新的目的。今年1月，洛长天和女友回老家办了婚礼。

河南作者“无用一书生”，沉默寡言，原以为结业会找份会计事情，默默过完青春。现在，他读者遍布全国，随写作平台笔会去了日本和新加坡，是“另一种人生”。

女频作者顾沉，今年刚20岁，她小学时因慢性病辍学，几年后依附写校园小说出道。她每月已有稳固订阅收入，自力在辽宁营口买了屋子。

都市小说作者狼烟，2016年最先写首部小说，连载至今，漫画和影视版权已卖出。

中国音像与数字出书协会数据显示，停止2018年，中国网络文学作者已达1755万。他们在虚空织梦，最后身在梦中。

不再是孔二狗时代的一文成名，不再是双雪涛时代的独自求索，未来新十年，写作正成为新的运气出口。

坐在电脑前，狼烟有时会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作家二月河的情景。

那年《康熙王朝》热播，学校请校友二月河给他们做讲座。

千人大礼堂内，狼烟远远望着讲台上二月河，以为作家身影那般遥远。

多年后，他有时回忆那一幕，溘然发现，那距离已不再遥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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