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青年研究(ID:china-youth-study),作者:董金权(安徽工程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罗鑫宇(安徽工程大学人文学院2018级创意产业与社会治理专业硕士研究生),原文题目:《“情绪”视角下的网络直播——基于30名青年主播和粉丝的深度访谈》,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摘要:
在网络直播间,主播与粉丝以及粉丝与粉丝间的交流与互动形成一个虚拟的情绪社群。通过访谈发现,在个体化历程中人们重修情绪联络,搭建情绪陪同是网络直播生长的内生机制,网络直播社群打赏、交流与互动本质上是一种情绪行动,情绪是其行动的焦点气力。
然而,网络直播社群中成员间情绪联络是有限度的,情绪的知足是短暂的、瞬时的、多变的,是若即若离的。网络直播间重新构建了新的权力关系,形成粉丝间的职位与身份差异。
一、弁言:作为情绪社群的网络直播间
情绪对建构社会关系有着不能替换的作用,“人类的怪异特征之一就是在形成社会纽带和建构庞大社会结构时对情绪的依赖”[1],它“是一种建构性因素,许多社会系统是情绪建构起来的模式化的社会关系,如宗教情绪发生的宗教组织”[2]。涂尔干以为,“情绪的团体性”有助于社会整合[3];GKVan,AHFischer以为,情绪“在成员相互联系、团体整合和团体身份上;在责任的分管和群体成员角色的协商上;在解决倒戈或越轨行为的问题上;在协调组织目的上”等都市对群体发生主要作用[4]。
同时,群体也会作用于成员的情绪,“在群体内举行情绪分享,不仅有助于增强群体整合,还可以减轻个体面临消极事宜带来的情绪肩负;群体内部成员比外部成员更容易受到情绪的感染;情绪体验受群体成员感受到相相互似性的影响,受害者与观察者越相似,观察者就越容易感应生气”[5]。情绪亦有负功效,如勒庞以为,个体会因团体情绪的作用失去应有的理性而成为“乌合之众”。
韦伯提出“情绪社群”(Emotional Community)的看法。配合的信仰、价值观、兴趣兴趣等是情绪社群的基础。韦伯以为教会就是一个“情绪社群”,社群关系确立在对某个神的特定信仰上。马费索利在韦伯“情绪社群”看法的基础上,提出“情绪部落”的看法。在他看来,“部落实在就是情绪配合体的隐喻,可以共享价值观,并找回自身基本价值观”[6]。“隐喻有助于明白却不提供注释,辅助人们明白事物意义而不直接展现事物的意义”[7]。
“情绪部落”大体上指“因相同情绪群集起来的人群和与之相关的种种关系,部落主义是转变的、流动的和不能测的”[8],它“最本质特征就是‘在一起’,社会关系具有神圣性和团体感性”[9]。
小我私家是包罗在团体中的,嵌入在家庭、学校、邻里、社区、民族、国家及虚拟社区之中,只有在团体的社会关系中,小我私家才气感受到自身的价值,这种关系有可能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臆想的。在情绪部落中,“人们无意识与他人接纳同样的行动。在大型聚会、音乐、体育、宗教或文化的热潮中,存在一种对于异常事物、对于逾越小我私家特殊性的整体的投入”[10]。
网络直播为用户提供了一个实时在线旁观和交流的空间,成为民众分享生涯、展示自我、寄托情绪的虚拟互动场域。主播恣意展演,粉丝打赏礼物、弹幕交流,主播与粉丝、粉丝与粉丝的一系列互动,形成一种新兴的网络社群。
网络直播社群现实上就是韦伯所言的“情绪社群”或马费索利所界定的“情绪部落”,粉丝加入直播间亦是确立在对某个主播的特定信仰上,出于对他或她的喜好甚至狂热,围绕配合兴趣兴趣,因相同情绪群集“在一起”,建构关系联络,接纳同样的行动,共享激情,强化身份认同、归属感和自我价值,举行“社会的情绪同化”。
本文通过对15名青年主播与15名青年粉丝的深度访谈,从情绪视角,剖析网络直播生长的内生机制及网络直播打赏与交流的行动本质;展现网络直播社群情绪联络状态及其限度。
二、个体化历程中的情绪陪同:网络直播的内生机制
传统社会其社会结构及社会阶层关系简朴,流动性少,人们基于血缘和地域建构起一个稳固固化、相互熟悉、相互信托、亲密友好的配合体,生涯其中的个体互帮互助、相互依赖,确立配合身份,形成较为稳固的平安感和强烈的归属感,个体生涯充满确定性。
然而随着社会结构的深度转型与全方位的变化、社会流动的加速,传统配合体黏合性下降,情绪陪同与社会整合功效式微,人们最先进入一个流动性的现代天下,在这样一个“流动性”的“液态现代天下”中[11],不确定性险些存在于人们生涯的各个方面,人们在一个充满竞争的、生疏化的社会里,独自面临种种不能展望性、转变与风险,为自己的选择自主卖力。
工具理性来往是人们来往生涯的主要方面,利益成为人们相互联络的主要纽带,人与人的生疏感、不信托感、隔离感、防止和自我保持意识粘稠,社会的“原子化”和“个体化”特征显著,人们抽离出传统配合体,成为失去基本的、伶仃的、缺乏平安感和归属感的原子化个体,“无根”“无依”“无靠”“无力”“无趣”“无聊”成为越来越多的现代人的生涯体验,情绪亦由此呈现出“荒漠化”特征。
我们的受访工具,无论是主播照样粉丝,大多数都表现出显著的个体化特征。受访者楠楠是一名全职主播,现实生涯中“和周围人没有配合语言”,“身边没人可以语言谈天,感受和周围人也没什么配合语言,人人的兴趣兴趣也差别”(楠楠,女,21岁,全职主播)。
香香是单亲家庭的子女,一小我私家上班,“没有可以谈天的人”,“我父亲在我上大学的时刻去世了,平时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上班了以后更是一小我私家上下班。晚上回家也没有可以谈天的人”(香香,女,24岁,上班族,兼职主播)。
伟伟大学结业后就回家做生意,“我熟悉不了什么同伙,大学同砚也都涣散在全国各地很少联系了。平时晚上回家也就是看看电视上上网”(伟伟,男,29岁,个体商人,兼职主播)。
粉丝娜娜是一名上班族,“一小我私家在上海,同伙不是在家乡就是在外地,我们下班的时间又很迟,基本上回到家就只有自己一小我私家”(娜娜,女,23岁,上班族)。
粉丝花花是一名大二在读学生,平时除了上课,基本天天都市旁观直播,有自己牢固旁观的主播。“现在人人都是手机不离身,除了平时上课,我的空闲时间也对照多,同砚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干”(花花,女,19岁,大二在读学生)。
粉丝兰兰是一位大四学生,“面临结业找事情,平时压力对照大。晚上没什么其他事情做”(兰兰,女,22岁,大四学生)。
粉丝华华是一名程序员,以为事情“辛劳且单一”,“一小我私家出来打拼”“回家了没什么事情干”,“我是一个人人俗称的‘程序猿’,事情对照辛劳且单一,一小我私家出来打拼,加上平时事情也就是面临着电脑,回家了也没什么事情干”(华华,男,27岁,程序员)。
日益趋重的情绪缺失催生普遍性的重修配合体情结,自觉寻求新社群以寄托需要安放的情绪。新型网络社交媒体的兴起正契合了个体化时代人们搭建情绪联络的需求,而网络直播通过在直播间群集和互动,在个体化历程中搭建起了一个新的情绪社群。
楠楠在结业的时刻找了一份主播的事情后找到了许多兴趣相投的同伙,以为“很开心”,她说,“在自己的直播间里举行直播,所有的内容都可以自己决议,通过直播我找到了许多和我兴趣兴趣相同的同伙,现在的生涯让我以为很开心”。
在网络直播间,观众由于对主播的喜好和支持,以及粉丝间的配合兴趣兴趣而群集。娜娜旁观她喜欢的主播的直播成为“她的牢固习惯”,“平时下了班最喜欢的事就是旁观直播。我两年前结业就去了上海,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事情,由于自己的事情就是传媒相关,以是对网络直播的领会对照多,接触也对照多。打开直播看看自己喜欢的主播,已经成为我的牢固习惯”。
他们通过互动和交流强化配合身份,并发生代表自己身份的新符号,使个体重新获得了身份感、平安感和归属感。主播和粉丝、粉丝和粉丝之间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人际来往空间,所有的成员都能够真实且同步地存在,在交流和互动中发生配合看法,共享相同的情绪体验和价值观,形成情绪共识,在一次又一次的直播历程中,实现情绪通报与交流、情绪慰藉、情绪宣泄、情绪寄托、情绪升华甚至激情狂欢,完成情绪的陪同。
香香事情才一年,通过同伙的先容,最先做起了兼职主播,做主播后她“再也不以为孤独了”。“领会到同伙开了一家传媒公司,约请我去做主播。想着闲着也是没事,聊谈天,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成了一名兼职主播。现在晚上下班以后,我都市准时开直播,每晚找一个话题,跟粉丝们谈天,再也不以为孤独了”。
正是网络直播将伶仃的原子化个体重新联络起来,在血缘、业缘、地缘之外,搭建起“情绪”配合体,使这些没有血缘关系、事情关系、地域关系但兴趣相投、兴趣相近、看法相似的人们在网络直播和交流中搭建了情绪联络,使他们重新“在一起”,使情绪得以寄托,心情得以释放。这是网络直播得以生长的一种内生机制,驱动了个体化的人群向网络直播间群集,推动以情绪为主要联络的网络直播新型情绪社群的生长。
伟伟相貌较为帅气,自己经常没事举行直播,获得了传媒公司的注重,现在在传媒公司做兼职主播。“厥后接触到了网络直播,弄了自己的直播间和粉丝们谈天唱歌,感受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厥后由于粉丝对照多,就签约了公司,既有钱赚又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伙”。
三、虚拟社群的情绪行动:网络直播的打赏与交流
韦伯把社会行动看成自己理论的基础并区分出“价值合理型行动、目的合理型行动、传统型行动和情绪型行动”[12]。J.R.Gusfield从两个维度将社区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种是从社区的区位和地理意义维度界说的地理型社区(territouial and geographical communtity);另一种是从人际关系和人际来往中的情绪联络维度界说的关系型社区(relational communitity),再引入韦伯社会行动类型的划分与整合,两种类型的社区划分对应韦伯的两个类型的社会行动,形成四个类型的社群,即都会社群、传统社群、专业社群和情绪社群”[13](见表1)。
“情绪”对社会行动有主要作用。互动仪式理论以为,“人们分享配合的情绪或情绪体验是互动仪式的四种要素之一,相互关注与高度的情绪连带形成与认知符号相关联的成员身份感,并为每个参与者带来情绪能量”[14]。
情绪作为一种控制系统[15],对于社会互动具有抑制与诱发的双重效应,兼具建设性与破坏性。社会交流理论将情绪视为一种交流的资源,情绪理论以为互动历程中天生较持久的情绪,而且能够在互动者之间通报,从而把情绪的气力施加于互动者。在现代社会,“情绪的制造和操作甚至走上商业化门路”[16]。
网络直播间是关系型情绪社群,是借助互联网群集起来的、基于情绪的、拥有配合目的的、小我私家在群体中只有单一角色的、在关系维度下而非空间维度下建构的社群,其社会行动以价值情绪行动为主。主播在直播间通过环境营造、印象治理、才艺展示和亲昵化演出,制造和操作情绪,将情绪作为交流资源,获取粉丝的礼物打赏;对粉丝来说,其获得知足的则是情绪慰藉,行动出于情绪气力,受情绪的驱使。
这种情绪气力大致有四:
一是对主播的喜好、崇敬与依赖。花花基本天天都市旁观直播,有自己牢固旁观的喜欢的主播,“机缘巧合之下,我点开了网络直播,直播平台有种种主播,我在平台上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主播,我们很聊得来。时间长了以后,基本上他每次的直播我都市去准时旁观”。
二是知足虚荣心,张扬存在感,获得尊重与瞻仰。如,20岁小伙挪用公款890万元打赏女主播,喜欢富二代感受,感受很有体面[17],女粉丝挪用360万元打赏男主播,出于“相互攀比,你刷我也刷”[18],28岁乡镇干部骗取38.7万打赏主播为“吸引注重知足自己虚荣心”[19],等等。
三是填补现实情绪缺失。如30岁男粉丝半年打赏女主播250万元,因“情绪受挫,着迷网络”[20]。
四是情绪冲动、情绪宣泄、激情或狂热等。如16岁少女偷万元打赏男主播,因“打赏的时刻很好玩,为表达自己的爱,钱不是事儿”[21],女出纳花公款490万元打赏男主播,感受打赏时释放了许多压力[22]。
这些动不动就“豪掷千金”的令人感应“荒唐”的行径背后均隐藏着情绪逻辑。固然亦有除此四种情绪气力之外的因素驱动的网络直播社群,诸如基于纯商业化推销和倘佯执法边缘的纯为商业目的而知足粉丝身体欲望的网络直播,此类网络直播社群不在本文讨论之列。
网络主播的劳动可看作是情绪劳动[23]。为迎合粉丝的情绪需求,主播为获取打赏的目的性理性行动也往往接纳“情绪运作”的计谋,构建行动的价值情绪合理化机制。其方式大致亦有四:
一是通过亲昵性角色演出,构建网络虚拟亲情私人关系,拉近情绪距离。如称粉丝为“老公”“妻子”“妈妈”“干妈”“兄弟”等。如透支信用卡一年打赏主播32万元气死母亲的某粉丝以为“在里面称‘老公’‘妻子’,另有称兄道弟的,很亲近”[24],“一位六旬大妈,因女儿历久未能陪同身边,前后打赏男主播近30万元,男主播则称谓其为干妈”[25]。
伟伟有一个自己的粉丝群,会在直播的时刻让粉丝加入群聊,主播与粉丝、粉丝与粉丝以哥弟姐妹相等,“在长时间的直播历程中我已经有了一部门的老粉、铁粉。男生我们之间会相互等哥,女生之间会称姐姐妹妹。在直播的时刻这些老粉也会帮我维护直播的秩序”。
二是通过频仍互动,推进虚拟亲情关系现实化。如“与打赏的女主播线下碰头,并生长成为男女同伙关系”[26],约请粉丝出来聚会等[27]。伟伟在长时间的与粉丝的互动下,生长了许多现实中的同伙,“线上线下都有交流,许多同城的都成为现实中的好同伙”,“在平时线下,为了维系情绪,我们也会一起打‘吃鸡’游戏”。兰兰与一个稀奇喜欢的主播经常在线下打游戏用饭,“现在我们也还经常会在线下一起打游戏一起用饭”。
三是通过印象治理,构建粉丝喜好的“可爱”“可怜”“温柔”“善解人意”“平易近人”等性别气质或外在形象,知足粉丝情绪需要。如,网店客服截留公司货款10.2万元打赏女主播,因“女主播直播竞赛若是输了看上去很可怜,还会撒娇”[28],“00后女孩打赏男主播65万元,打赏的主播都温柔善解人意”[29]。
兰兰之以是稀奇喜欢一个主播,就由于以为他“平易近人”,为他充钱刷礼物,“基本就是上床了以后打开直播软件。在之前的旁观直播历程中,有熟悉几个主播,由于在直播间跟他们交流的时刻很舒适,人人兴趣兴趣也相同,以是会经常给他们谈论。也有一个我稀奇喜欢的,以为他很平易近人,第一次为他充钱加入了他的粉丝团并给他刷了礼物”。
华华喜欢一个长得“可爱”又“声音好听”的女主播,为提升她的人宇量,“不停地给她刷礼物”。“前段时间以为无聊打开了直播软件,发现了有一个女生主播,人长得很可爱,声音也很好听,我谈论的每一条她都市耐心回复。有的时刻还会给我唱歌。有的时刻她要和别人PK人宇量,我就会不停地给她刷礼物”。
四是环境塑造与激情演出缔造“团体欢跃”状态。环境的塑造对情绪行动也起着主要的作用。主播会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行使屏幕空间打造一个放松的拟态环境。通过小摆件、玩偶、遮盖布等增添场景中的温馨感,同时播放差别应景的靠山音乐,以及种种模拟虚拟的笑声哭声等,让观众看到一个拥有真实细腻感、令人放松的环境。通过经心梳妆、滤镜美颜、声音美化,唱歌跳舞等勉力演出,营造气氛,缔造“团体性欢跃,调动每一位成员心里的情绪”[30]。
受访者圆圆是一名大二的学生,通过寻找大学生兼职,最先在业余时间成为一名主播,为吸引粉丝举行培训,学习才艺,有了粉丝群,并起了个“家”的名字。“在成为一名主播以后,我在直播时和粉丝的互动基本就是通过弹幕、谈论和打赏。为了留住粉丝,我会经常到公司举行培训,培训课程包罗许多,若何与人相同、若何引起话题,并学习一些才艺,例如唱歌等。我有一些牢固粉丝,人人在一起建了个群,会天天在群里找话题谈天,并在开播时发提醒新闻,我的粉丝群名也是叫圆圆家。就是为了让人人在一起更像一个人人庭一样”(圆圆,女,19岁,大二在读学生,兼职主播)。
受访者开开是一位兼职主播,善于运用环境营造吸引粉丝。“我天天7点下班,然后一个小时回家用饭,一样平常在8点或8点半最先直播,一最先直播的时刻很随意,就在自己的电脑桌前面直播。厥后随着直播时间久了加上旁观直播的粉丝越来越多,我就最先在网上采购一些靠山布、话筒和简朴的小物件。在直播的时刻放放音乐,也最先在直播之前给自己化个妆,换身漂亮衣服。这样不仅可以留住老粉丝还可以吸引一批新的粉丝”(开开,女,25岁,上班族,兼职主播)。
打赏之外的主播与粉丝以及粉丝之间的交流与互动,则更显情绪行动的特点。粉丝们逾越了身份和地域的限制,身份关系扁平化,摆脱了现实事情关系中科层制身份压制和自我禁锢,交流互动变得自由与无所顾忌。社会学家卡斯特以为,“互联网适合生长多重弱纽带,允许与生疏人相连接,为原本生涯狭隘的人提供社会联系的便利,更容易打破禁忌的讨论”[31],情绪在匿名的空间里获得恣意表达与释放。配合的兴趣兴趣使粉丝间具有自然亲近感。
华华在访谈中说,“我加入了她的粉丝团,粉丝团里,人人性格兴趣也都相似。我们会一起线上狼人杀、剧本杀,打《王者荣耀》等”。他们群集在主播的周围,讨论配合感兴趣的话题,情绪共通共享,形成“‘可感想的关系’和‘弥散同盟’”[32],重修新的身份和情绪归属。
网络直播社群中的情绪行动也并非一定会有预期效果。进入直播间,情绪若是不能被叫醒或情绪已经消退,成员会接纳退出直播间的行动,甚至会反目成仇,情亦由爱变恨。峰峰告诉我们,“有时刻发现喜欢的主播可能在某件事情上和自己的三观差别,想法差别,我也会不再去旁观她的直播了”。
四、若即若离:网络直播社群的情绪联络
然而,事实上主播与粉丝及粉丝与粉丝间情绪却是流动的、不稳固的、多变的,看似很靠近,却又很疏远;看似亲密无间,却又同床异梦,暧昧不清,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联络状态,是一种有限度的联络。这种人际来往中若即若离的情绪联络表现为网络直播社群中成员情绪是流动的、多变的,是又“即”又“离”,“即”“离”不定的。
受访者崽崽是一名全职主播,在大学结业以后就最先从事主播行业,现在已在自己的流传公司举行了部门入股。她坦承“粉丝去去留留”也“不在意了”,“我在结业之前就已经最先了主播,结业以后以为主播的人为还挺高的,加上时间对照自由,以是选择了继续做一名主播。在这么多年的直播历程里,也看透了许多,之前会为了留住粉丝想了许多设施。在乎自己的外表去做了医美,陪他们谈天打游戏。但厥后发现随着主播行业的快速生长,像我这样的主播越来越多了,不管你多优异,照样有部门粉丝会流失。厥后也就看开了,粉丝去去留留,有老粉丝走也有新粉丝加入,以是就不在意了”(崽崽,女,24岁,全职主播)。
在网络直播间,粉丝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主播的态度则是来了迎接,走不挽留。一个主播每场直播都可能会有新粉丝的加入与老粉丝的退出,主播会将情绪控制在合理的尺度并在各新老粉丝间周旋,与每个来到直播间的新老粉丝保持相对平衡的情绪分配,不因偏心而“掉粉”,以尽可能地扩大粉丝数目;每个粉丝也可能在许多直播间往返停留、切换穿梭,似蛱蝶穿花。他们既保持一定的靠近,又保持相对的距离。情绪不是稳固的和连续的,而是连续的短暂,是无数个短暂的瞬间,情绪的知足亦是多个即时的一瞬。
粉丝峰峰是一位个体商人,经常旁观直播。他坦言,“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意,也一步步走上了正轨,闲下来以后就没这么忙了,周围的同伙平时也都在上班,加上直播的盛行。基本上闲余时间我都在旁观直播,也没有稀奇喜欢的直播。可能有段时间会稀奇喜欢某个主播,给她刷礼物给她谈论,厥后突然又刷到了其他的主播,我就会去其他的直播间了”(峰峰,男,27岁,个体商人)。
可可是一名大三在读学生,由于室友在当兼职主播,于是自己也最先了兼职主播。她告诉我们,“我是大二最先当的主播,一最先是以为挺好玩的,很好奇,就试试了。然则以为自己什么也不会,就跟人人随便聊谈天说说空话,厥后发现也有许多人愿意听你说空话,陪你谈天。也因此熟悉了许多人,我的榜一为我刷了许多钱,人人私下也经常联系。然则厥后他会最先限制我和新粉的交流。现在和他的关系已经断了。没关系,他会为你花钱也会为其他人花钱,他能为我花钱,也会有新粉来为我花钱”(可可,女,20岁,大三在读学生)。
网络直播社群成员看似亲密无间,却又同床异梦,暧昧不清。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是心照不宣的,当主播以老公称谓粉丝而获得粉丝的打赏时,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不会成为真正的老公,那只是一种暧昧的话语表达计谋,用情绪的机制回应情绪的需求。
在交流区的交流互动,粉丝之间虽恣意表达,无所顾忌,但亦非无所不谈。恣意表达的都无关小我私家身份、事情、家庭等信息。他们天天都在一起聊,说了许多,但你依然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在那里,干什么的。
受访者欣欣高中结业以后就成了一名全职主播。她直言不讳地说,“由于从小不爱学习,高中结业以后看直播行业还不错,就成了一名职业主播。现在我有自己的粉丝群,每晚定点直播,直播之前都市在我的群里预告一下。我有好几个群,一个大群,另有许多小群,小群都是我的铁粉们。我会叫他们哥或者大叔这些。平时直播的时刻会注重自己的外型,也会学习唱歌跳舞语言技巧这些。人人直播间也是姐姐妹妹哥哥叔叔这么喊,但现实上都是相互不清楚的。他们也不知道我现实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事情在哪个都会。当主播的这段时间习惯了粉丝走走留留,和同伙一样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算了,做好外面就行了”(欣欣,女,22岁,全职主播)。
若即若离意味着网络直播社群成员的情绪联络是有限度的。现实中面临面的基于血缘、地缘、业缘的线下来往是在双方逐渐领会,日益相互熟悉的基础上确立起情绪联络,其特征是具有稳固性、持久性和深入性。网络社群契合了个体化历程中人们重修情绪联络的需要,其匿名性、时空跨越、来往的扁平化等特点促进了情绪的快速联络,但又限制了情绪的联络。
一方面,人们需要从中重获情绪陪同;另一方面,面临从未碰面、不知内情的情绪工具,每小我私家都市心存防止,以免“真情错付”。以是若即若离的情绪联络是个体化历程中人们通过网络直播社群重修情绪关系的一种珍爱机制,“可看成小我私家与社会的再和谐”[33],既要实验情绪陪同,又得把情绪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以珍爱自身的隐私、自由与平安。
粉丝叶叶就在直播公司事情,除了上班时间,自己也会旁观直播,“由于自己对直播方面对照熟,以是平时也会旁观一些直播,但我由于对主播行业对照领会,以是也没有特意有哪个喜欢的主播。基本就是无聊随便翻一翻,若是翻到有哪位主播很对自己口味或者和自己志趣相投,我会跟他多聊聊也会给他刷礼物打赏,也会加入他们的粉丝群。但可能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叶叶,女,27岁,直播公司职员)。
五、结语
情绪是明白网络直播社群的一个主要视角,正是网络直播社群顺应了个体化历程中人们重修情绪配合体、实验情绪陪同的需要,这种内生机制促进人们向网络直播间集群形成新型网络社群,推动网络直播的生长。情绪贯串于一场网络直播的始终,一场网络直播的交流与互动就是无数个情绪行动的总和。
主播运用情绪化计谋可实现其工具理性目的,粉丝以物质工具性打赏知足自身情绪需求;粉丝与粉丝间的交流则基于配合兴趣,分享配合情绪,获得成员身份和情绪归属感。由此,主播与粉丝以及粉丝与粉丝之间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情绪行动确立情绪联络。
然而这种情绪联络是有限的,若即若离的,情绪的知足是短暂的、瞬时的、多变的,情绪关系是浅层的。这种有限的情绪联络虽然能知足人们无数个伶仃时刻的情绪陪同,但难以做到团体生涯所必须的“至真至情”,情绪无法抵达心灵深处。心是警备的,情绪就无法深入!聚焦在网络直播社群的人们,他们试图无限靠近,但从一最先就须设定一个无法突破的距离。他们是熟悉的,但最终照样生疏的。甚至,“一言不合”就“因爱生恨”,反目成仇,转为“黑粉”,攻击主播及社群内部成员。
“个体在时机中具有权力和职位时会获得更高的情绪回报”[34],网络直播间里粉丝通过对主播物质打赏的数目对照,重新构建了粉丝间的权力关系,形成粉丝间的职位与身份差异,原本扁平化的人际来往款式现实上再次被打破,形成新的权力结构。
只是与现实生涯群体不一样的是,网络直播社群中的权力结构与现实事情职业、职务级别和现实财富等都无关,你只要打赏得多就拥有更高的权力,可获取更多的情绪回报。至于你为获取权力的打赏泉源是现实的收入照样透支了信用卡或盗用了公款那都无关紧要。
此种情况下,网络直播社群中成员互动而发生的不能至真的情绪亦往往是用来作为交流的资源,充满了商业化的铜臭,粉丝为获取更大的情绪回报不惜透支或盗用重金打赏主播,直播间酿成斗富赛场。规范网络直播必须提上日程;同时,直播社群可在一定程度上填补现实中情绪的缺失,但终究无法“替换”。
[基金项目:本文系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计划项目“微社群集群行为的关系网络、演化机制与治理对策—以安徽省青年群体为考察工具”(项目编号:AHSKY2019D05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计划基金项目“青少年微社群集群行为实证研究”(项目编号:20YJA840003)、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大项目“微社群中的青年集群行为研究”(项目编号:SK2018ZD009)、安徽工程大学地方政府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招标课题基金资助项目“民众的网络空间表达有效性研究”(项目编号:DS2017D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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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男子失恋后着迷网络直播,半年打赏250万,钱都是这样来的[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97361194571584720&wfr=spider&for=pc.
[21]16岁少女偷几万打赏男主播碰头发现对方仅1米[EB/OL].http://news.sina.com.cn/s/wh/2017-04-01/doc-ifycwyns4104110.shtml.
[22]女出纳花公款490万打赏男主播:释放了很多多少压力[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2681832916897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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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男子人为月4000,打赏女主播欠32万,母亲得知当晚被活活气死[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6034879686155945&wfr=spider&for=pc.
[25]六旬大妈打赏主播30万脱手阔绰男主播“认干妈”[EB/OL].https://www.takefoto.cn/viewnews-1464633.html.
[26]男子贪恋女主播,花近90万成为男女同伙,分手后:还我钱[EB/OL].https://dy.163.com/article/DRN3VCJD0544086K.html;NTESwebSI=F7A03AC90AE16F7154B7BAE9E12409C5.hz-subscribe-web-docker-cm-online-rpqqn-8gfzd-no6gz-957844wnskh-8081.
[27]斗鱼多位主播偷偷举行粉丝聚会,DNF主播旭旭宝宝被坑惨了[EB/OL].https://www.sohu.com/a/319559278_120099890.
[28]网店客服截留货款打赏女主播:她们撒娇我就心软[EB/OL].http://news.china.com.cn/2017-11/30/content_41956745.htm.
[29]3个月65万!16岁女孩疯狂打赏男主播:他们都温柔善解人意[EB/OL].https://k.sina.cn/article_6408494814_17df9dede001002bl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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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青年研究(ID:china-youth-study),作者:董金权(安徽工程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罗鑫宇(安徽工程大学人文学院2018级创意产业与社会治理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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