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经济观察报（ID：eeo-com-cn），作者：徐晔嘉，头图来自：unsplash

导读

1. 经济学家们认识到，市场在设置资源的过程中，也经常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一方面，小我私家利益与社会利益之间并非总能完善重合；另一方面，市场摩擦的存在也会使得价钱信号无法正确地指导市场运作。

2. 有的经济学家选择更进一步：市场无效的泉源，恰恰是由于“看不见的手”受到了约束，以是，必须进一步拓宽“看不见的手”能够施展作用的领域，并给予其响应的指引，才能让市场重归有用。

3. 作者提出的这些“简朴粗暴”的方案，总结起来有一个配合的特点：在最大限度施展市场作用，依赖对各介入个体提供激励并使之交互来维持经济运作的同时，仍然需要一个较为中央化的机构来建立并连续维护这个市场以及响应的机制。

市场是资源设置的一种主要而有用的方式，这是经济学家们长久以来的一项共识。那么，市场在资源设置上的有用性又源自何方呢？对于这个问题，被誉为“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在其著作《国富论》中首先提出了一个要害点：介入经济运作的个体为了一己私利而举行的商业行为，往往正好为整个社会的福祉做出了响应的孝敬。

随后，“奥地利学派”的代表人物哈耶克在其论文《论社会知识的运用》中给出了另外一个要害点：只管没有一个个体能够掌握整个社会中所有与经济运作相关的所有信息，然则这些信息能够通过买卖行为反映在价钱信号当中，并以此指导市场的运行。这两个要害之间有机连系，便获得了现在广为人知的所谓“看不见的手”：在市场经济中，追求自利的个体之间的交互自己就足以保证效率，而无需像计划经济那样，用“看得见的手”来调控经济。

与此同时，经济学家们同样认识到，市场在设置资源的过程中，也经常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一方面，小我私家利益与社会利益之间并非总能完善重合；另一方面，市场摩擦的存在也会使得价钱信号无法正确地指导市场运作。自然而然地，有些经济学家选择退后一步：既然“看不见的手”失灵了，那么我们就应该追求“看得见的手”的辅助，转而依赖行政气力举行调控。而有些经济学家则选择更进一步：市场无效的泉源，恰恰是由于“看不见的手”受到了约束，以是，必须进一步拓宽“看不见的手”能够施展作用的领域，并给予其响应的指引，才能让市场重归有用。法学家埃里克·波斯纳和经济学家格伦·韦尔正是后一种看法的坚定拥趸，而他们配合撰写的《激进市场》一书，则是这种看法的一部集大成之作。

“激进”一词所对应的英文Radical有两重寄义，在词源学上它意味着“追溯到事物的基本”，而在政治学上它意味着“偏好社会制度的重大变化”；因此，“激进市场”同样拥有两重寄义，一方面，要追溯“市场”这一观点的本质，另一方面，要用加倍先进的理念来变化当前的“市场”经济，稀奇地，就是要解决上述两个“不尽如人意”之处。

就解决方案而言，两位作者所接纳的气概可谓是“简朴粗暴”：他们首先注意到，当前经济运作中无效率的缘由之一是市场结构问题，或是如垄断或寡头市场这样受到市场势力的影响，或是如私人产权或者政治权力这样基本不存在市场，两者的配合点在于缺乏充实的买卖，响应的信息无法反映到价钱信号中，进而就不能依赖价钱信号来有用率地设置资源。

既然问题在于缺乏充实的买卖，那么最直截了当的方案就是缔造买卖的机遇。例如，对私人产权的珍爱有时会带来资源的虚耗：欧洲的土地贵族们宁肯躺着收点薄租，也不愿意将土地出售给工厂主以换取高昂的回报；美国高铁项目沿线的钉子户们迟迟不愿意接受抵偿协议，最终拖得项目放弃建设。对于这种情形，本书第一章探讨了“公有制自评税”（简称COST）的体制：对于随便商品，其拥有者必须声明其价值，并凭据声明的价值缴税，同时其他人均可以凭据声明的价值购置该商品；这意味着，所有商品都被摆上了货架，买卖的机遇被充实扩大化，从而保证价钱信号能够正常施展作用。稀奇地，这里所说的商品并不仅限于通常会被买卖的商品、房产或土地，还包罗如政治权力、人力资本等等加倍无形的“商品”，COST使得这些无形商品也能够被订价，进而获得有用率的设置。

再好比，劳动力在国际市场上并不能自由流动，想要前往美国事情的外籍劳动力必须获得公司的担保（也即通常所说的H-1B签证），这导致了同样手艺水平的劳动力在差别国家的收入差距可以有十倍之多，也意味着劳动力设置上存在无效率。本书第三章提出的“小我私家担保签证项目”（简称VIP）就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不仅公司可以担保外籍劳动力，相符条件的小我私家也同样可以“承包”为外籍劳动力担保的责任，这就扩大了劳动力跨国流动的机遇，稀奇是那些很难获得公司担保的低手艺水平的外籍劳动力。担保人可以获得被担保人人为的一部门作为利润，但同时也必须负担如为被担保人缴纳社会保险或在被担保人犯罪时举行赔偿的责任。

再好比，本书第五章提出“数据作为劳动成果”的观点：当用户在社交媒体上谈话或在电商网站上购物时，所有这些行为信息数据都是用户的“劳动成果”，然则用户却险些免费地将其分享给了网站，但对网站而言，这些近乎免费的数据又是异常粗拙且难以依赖算法举行有用处置的。若是允许网站和用户之间举行买卖，用户向网站“注释”这些数据（如在照片里“圈”出同伙、给文字状态加注心情、甚至回覆一些问题等等），而网站支付一定的待遇，并行使这些更精致的数据向用户提供更优质的服务，对双方来说显然是“双赢”的局势。

经济运作无效率的另一个缘由则是小我私家利益与社会利益的不一致。从最优化的角度来说，一个对照经典的结论是，最优效果发生在边际成本和边际收益相等处。若是同样的行为对小我私家的边际成本或边际收益与对社会的边际成本或边际收益并不相同，那么就意味着小我私家选择的最优效果并不相符社会最优的要求，于是依赖个体互动的市场经济就不能杀青整体的有用率。对于这种情形，同样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案则是，把小我私家的边际成本或边际收益加以调整，使得其遵照社会整体所评价的边际成本或边际收益，小我私家的最优选择就与社会的最优选择相重合了。

这种解决方案的思绪集中体现在本书第二章所讨论的“平方投票”（简称QV）当中。相比于通常接纳的投票方式，平方投票有三点主要区别：

其一，当有多个事项要举行投票时，平方投票要求设定一个有限的投票预算分配在各个事项中。通常的投票方式相当于设定了无限的预算，这意味着每一次投票的成本为零，而零成本往往会导致投票效果更为极端；有限预算则给投票增加了机遇成本，对于不太在意的事项可以少投票，并将省下的预算用于在更在意的事项上投出更多的票。

其二，可以投支持票，也可以投否决票，最后计票时相互抵销。允许投否决票，是为了让支持的意见和否决的意见获得同等的权重；稀奇是在事项有较多的选项时，若只允许投支持票，若对某个选项有一票水平的支持，则只需要投一票，而若对某个选项有一票水平的否决，则必须给除该选项之外的所有选项均投一票才行。

其三，在对每个事项的每个选项投票时，可以投不止一票，但投出票数所花费的预算为票数的平方，这也是“平方投票”这一名称的理由。之以是是平方，是由于票数自己反映了该事项对投票者的主要水平，在边际上多投一票的收益与当前票数成正比，因此边际成本与当前票数也应当成正比，总成本就响应地是票数的平方量级。

本书第一章对COST的讨论也是云云：对社会整体利益而言，商品被声明的价值应当适当地体现出商品的现实价值。为了到达这一点，必须合理地选择商品所需缴纳的税率。显然，商品所有者不会报低价值，由于这样可能会赔本被别人买走；而适当的税率可以保证商品所有者也不会报高价值，由于分外缴纳的税费无法被商品自己缔造的利润所填补；于是商品所有者会正好报出商品的现实价值。

两位作者所提出的这些“简朴粗暴”的方案，总结起来有一个配合的特点：在最大限度施展市场作用，依赖对各介入个体提供激励并使之交互来维持经济运作的同时，仍然需要一个较为中央化的机构来建立并连续维护这个市场以及响应的机制。这就似乎，表面上市场有条不紊地接受着“看不见的手”的指引，但实在这只“看不见的手”却又被某些机构抓在手中。这种由中央化的机制设计所缔造和驱动的去中央化市场，似乎存在着某种玄妙的内在矛盾。

类似的矛盾出现在另一个同样“激进”的市场——数字钱币。以比特币为例，只管其底层的区块链手艺意味着可以举行去中央化的买卖，然则比特币的降生完全脱胎于一段代码（其缔造自己是中央化的），同时一些主要的数字钱币买卖所负担了大量买卖和记账的职能（其运作也部门是中央化的）。

对于这种内在矛盾，不妨借鉴一下经济学家们对于科斯定理的两种差别看法。科斯定理说的是，在没有买卖成本且产权明确时，社会最优效果总是可以通过谈判实现。提出这一定理的科斯本人是一名法学家，因此最初刊载这一结论的论文用的是文字形貌，厥后经由经济学家的整理，才被重新用数学语言严谨地加以证实。经济学家们（稀奇是与科斯同在芝加哥大学的“芝加哥学派”的经济学家）对科斯定理的普遍看法是，这一定理论证了“小政府”的合理性，政府无需介入分配，而只需要负担明确产权的责任，充当经济的“守夜人”；然而，科斯本人则以为，科斯定理的价值并不在于告诉经济学家“没有买卖成本时政府只需明确产权”，而是在于说明“没有买卖成本的情境是无趣的”，换言之，科斯定理应当被视为研究正买卖成本市场的垫脚石。

对于任何去中央化的市场，最初缔造市场的中央化的机制设计，就犹如是科斯定理中所说的“政府必须负担明确产权的责任”。但纵然撇开这些不谈，在市场运作过程中不需要任何羁系的介入，无疑是过于理想化的，就犹如假定没有买卖成本而去运用科斯定理一样。科斯厥后对企业组织的研究提出，在正买卖成本的天下中，员工会自觉组成企业以降低买卖成本；类似的，一些自觉形成的中央化的机构和对中央化羁系的需求，同样也是市场为更有用设置资源所作的权衡取舍。

从历史生长的角度看，许多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机制，在刚被提出时往往也是异常“激进”，或者是不被明白的。举例而言，以本书中着重提及的经济学家维克里命名的“维克里拍卖”，也即“第二价钱密封拍卖”，对于从未接触过相关观点的普通人来说就会显得稀奇新鲜：这一拍卖方式要求竞拍者在信封里写上竞拍价钱并密封好上交，最后竞拍价钱最高的人获得拍品，并支付第二高的竞拍价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拍卖”一词带来的印象生怕都来自于公然拍卖，稀奇是从低到高叫价的英式拍卖；而提及密封拍卖，好比招投标，也通常是第一价钱密封拍卖，即竞拍价钱最高的人获得拍品并支付自己的（也即最高的）竞拍价钱。然则，“维克里拍卖”有着诸多优点，稀奇是在理论上可以证实，竞拍者的最优选择总是写上自己的真实心理价位；而且，类似的机制可以推广到更一样平常地资源分配问题中（被称为VCG机制），在如广告竞价排名市场中仍施展着主要的作用。

就本书而言，稀奇是第一章的COST、第二章的QV和第五章的用户有偿“解读”数据等等，都已经在虚拟数字经济平台上获得了小范围的应用。事实上，本书在发售之后，引起了区块链和数字钱币产业的伟大回响，稀奇是受到著名区块链平台以太坊的创始人维塔利克·布特林的力捧，这其中主要是由于“激进市场”与区块链对去中央化的理念有着相同的诉求。除了数字钱币以外，区块链手艺一直以来都处于缺乏主要且不能替换的应用场景的尴尬田地，而本书中的一些想法无疑为区块链手艺的进一步落地缔造了新的契机。

与此同时，将本书中的设想应用到现实社会当中，除了手艺实现上的难题之外，更主要的生怕照样看法上的改变。好比，作者设想将COST应用到政治权力中，这意味着花钱买政治地位或政治影响力成为可能；再好比，作者提出，受小我私家担保签证项目担保的外籍劳动力，应当允许其人为低于内陆的最低人为，由于内陆最低人为相对照其在母国所能获得的人为也实在是太高了；再好比，允许社交媒体向用户支付薪酬来“解读”数据，实在就是变相地花钱购置隐私，甚至在第五章开头作者给出的设想情境的对话中，社交媒体购置的还不是用户本人的隐私，而是用户密友的隐私。

诚然，这些“激进市场”最终未必凭据本书所形貌的那样出现，然则“让市场充实施展作用”自己的潜台词就是“任何物品都可以被订价”，进而“任何物品都有可能花钱买到”，这生怕与大多数人的质朴价值观相矛盾。然而这其中未必没有和谐的余地：一方面，任何物品在介入到经济运作当中时，总是会客观地发生一个 “价钱”，这个价钱并不仅仅是这个物品自身的特征，同时也部门反映了物品与周围环境的交互。例如，只管我们总是说生命无价，然则若是真的这么盘算，那么我们平时生怕就只能整天躺着不动了，由于任何有可能造成殒命的行为，无论可能性何等低，都一定具有负无限的效用；

反之，既然我们并未选择卧床不起，甚至有时还会自动介入一些危险性不低的行为，那么一定意味着潜意识当中我们对于自己生命的估值并非无限，而是一个有限的数字。政治权力也好，被担保的资格也好，用户的隐私（甚至是用户知道的别人的隐私），总是可以响应地凭据其涉及的市场行为订价。另一方面，在一个充实市场化的社会，也许会有更厚实的设施来纠正“错误”，好比说，政治家的形象自己也会被商品化（将COST应用于人力资本中），而公然地将政治影响力出售给错误的工具会使得政治家的形象大幅贬值，因而纵然可以购置政治影响力，其价钱也会因此被定在高位甚至于没有人会真的去购置。

总结而言，本书是一本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始终保持强烈的好奇心和活跃的想象力的作品，堪称是经济学家的科幻小说。正如科幻小说未必需要描绘真实的未来一样平常，本书所描绘的种种想法终究也只是一系列头脑实验，对现实因素的种种思量也难免左支右绌。但主要的是，本书为读者展示了一种和当前的经济运作系统迥然相异、更具有革命精神的未来经济图景，这自己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经济观察报（ID：eeo-com-cn），作者：徐晔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