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正和岛（ID：zhenghedao），口述：赵小娟，采访：孙允广，头图来自：IC photo

赵小娟是一名90后，也是一名事情了8年的特岗西席。

她从大学结业择业，到成为一名“带班先生”，再成为一名县里的教研员，再到娶亲生子……她的履历，堪称墟落西席的一面镜子。

以下是赵小娟口述，忠实纪录一位墟落西席的生计状态、所思所想，也折射泛起实的无奈，和人生的酸甜苦辣。

没考上公务员，“只好”回家当先生

我叫赵小娟，出生在农村，是一名事情了8年的特岗西席。

大学时代，我在一家师范学校学习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结业之后，我报考了老家（中国北方某个都市）的一所墟落小学，去做特岗西席。

着实最最先，我在北京找好了事情，然则家里一直否决，希望我一个女孩子家，事情地能够离家近一点。

我稀奇喜欢北京，并不是说老家欠好，谁年轻的时刻都是有梦想的，以为外面的天下好大，想出去闯荡一下。

妈妈说：“你要不回来我就绝食。”

于是，她绝食，我也绝食。家里的亲戚朋友，都来做事情。最后，经由一番十分激烈地挣扎，我照样忧郁家人，只好妥协，逐步学着接受现实。

我也曾报考过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但那一年都不是很好考。人人都是先考公务员，着实不行再回家当先生。

1个月1180块，带整个班级

我一去，就是三年级的“带班先生”。所谓“带班先生”，就是一个先生教整个班级所有课程，语文、数学、美术、音乐、道德与法制等。

我去那一年，一个班50多人，这在农村里算是少的。由于那一年上学的孩子都“属羊”，民间不喜欢“属羊”的，以是孩子较少，等到了下一届，一个班里有七八十个人。

一个先生管一个班，时间长了之后，学生就会有疲劳感。着实别说学生，就是先生们自己天天重复进入统一间课堂，也会以为很疲劳。

由于，带班先生的义务照样很重的，一个人备所有科目的课，还要举行业务学习和政治学习，以及检查作业。

2012年，我去第一年人为是每月1180块，人为要压6个月后才发。学校不提供餐饮，若是是外地的，会找一间废旧的课堂，让他们当宿舍用。

虽然我们这里是山区，然则物价并不廉价，2012年时刻，买一双差不多的鞋子也要三四百块钱。

这样的人为待遇下，绝大部门人的生涯费是不够的。

最最先那3年，我完全要靠家里拯救才气维持生涯。爸爸妈妈为了让我放心在这里事情，花了2万块钱，给我买了辆奇瑞QQ。加上油费，家里每个月要给我津贴1500块钱。

以是这几年里，去职的先生也不少，一样平常是外地的对照多，像内蒙古或东北的先生，一个月1180块钱，干半年挣5000，都不够回趟家往返盘费的。

内陆的去职相对较少，但都市一边事情一样平常去考法院或者公务员。

之以是另有人干，是由于有许多人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寻思着这也算是一个“铁饭碗”。

村里的先生，都想往县里跑

我记得第一年时刻，学校总共才12个先生。岁数断层十分严重，除了50多岁的，就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中间层几乎没有。

村里的年轻先生，最想要的就是被调到县城去。

这倒不是说县里的人为要高若干，着实农村西席挣的钱，反而更多一点，由于有交通津贴和州里西席津贴。

主要是年轻先生大部门是从大学结业，面临两种现实情形：

一种是年轻没娶亲的，需要找工具。

另一种是刚娶亲，生完孩子的。

从村里到县里，一样平常是半个多小时车程，有的隔得远的，要开车2个小时。年轻的先生要找工具，村里很少有合适的人选，而且在农村和在城里找工具，条理也是不一样的。

有了孩子的先生们，需要把孩子带到学校去养大，然则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一个先生教一个班，从早上8点到晚上，课程放置的满满的，基本没时间看孩子。就只好去天天花50块钱，雇佣一个农村妇女协助带。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以是大部门的先生想要去城里。县城是个圈子社会，以前的时刻，若是你家里有后台，能找到得力的人说上话，是可以调回县城的。

从2016年起，县里给了一个政策：若是你5年之内评选有2个优异，就有资格加入县里小学的招聘考试。

从那之后，先生们越来越重视年终审核。审核照样对照公正的，成就分成三部门，一个是教的班级的成就，另一个是加入县里授课大赛获的奖，另有一个是揭晓的论文。

这是留守的墟落西席，唯一的希望和出路。

最大的难题：家长不配合

农村有许多留守儿童，他们随着爷爷奶奶生涯。在学习上，家庭能给到的支持不是很大。

你有时刻开家长会，谈一些学习之类的问题，家长不是很在乎，也不怎么配合。然则若是你给家长打电话说，孩子打架了或者受伤了，他们马上就会到。

着实这两年，最大的感受是信息交流蓬勃了，然则人心却远了，也加倍懦弱了。

记得刚上班时刻，村里人都用通俗按键手机，没有WiFi，每个月30M流量，聊个QQ什么也就够了。

那时刻虽然信息闭塞，然则家长们也不会带头挑事，很少会到学校去找先生吵一架，或者打个市长热线什么的。

有了智能手机后，人人刷新闻越来越多。网上爆出个体先生的极端行为，导致家长们很恐慌。在这种情绪下，许多家长以为，所有的先生都是这样子的，一遇到点“问题”，就起来生事。

我在事情中，就遇到不少这样的事情。

一些家长是明事理的，说孩子不听话，千万别惯着他，一定要教育好他，不听话你就打他。

有一次，学校里有一个稀奇卖力任的先生，遇到一个小孩子稀奇顽皮，不认真听课也不写作业，先生很生气，打了他一巴掌。

等到了周末，孩子去了他姥姥家，说了这个事。他姥姥稀奇溺爱这个孩子，就很生气，召集了村里好多人，在星期一下学之后，堵在学校门口生事。他们还在县城的贴吧里，公布种种信息，说先生打孩子，要去县医院做判定等。

着实说实话，在大都市里，先生们一定是不打孩子们的。然则在中国的县城里，你说完全不打孩子，那绝对是堂而皇之的话。

有的时刻，先生们“恨铁不成钢”，难免就会吓唬他，说不让他上学了，甚至会对学生罚站，用小木棍打手等。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有的时刻不听话，也难免打他两下。

然则像网上传的那样“往死里打的”，这种情形是少少少少的，我8年里，甚至厥后到了教研组巡检，也一次都没遇见过。

厥后，谁人先生和校长，只能去给家长低头致歉，说尽了好话，赔了几千块钱，才总算把事情平稳下来。

等到了6年级的时刻，为了提高结业成就，学校会给一个班级配备2个先生。我是语文先生，另有一个数学先生，是一个语言稀奇温柔的人。

带了这么多年，一点点看着学生们长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先生们对学生是很有情绪的。

然则6年级的学生最欠好带，现在的孩子都早熟，明白也稀奇多，经常上网学一些器械，但缺少甄别和判断能力。

2018年的6月，距离结业另有20天。数学先生由于一个孩子不听话，心里一着急，打了他。他家长是一个个体户，来学校生事。但这个家长比上一个通情达理一些，先生在班里给学生当众致歉，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厥后，学生们跟我说：“等结业后，谋划着把谁人先生给打一顿。”

那时我想，先生们也太弱势了，这样下去，谁还敢再去认真地管学生？不要总拿着北京、上海那种最顶尖的学校去比，若是你到过农村，你就知道在当下情形，先生们没有权威，学校就乱了。

现实上，全中国那么大，总会泛起一些有问题的先生。但这并不代表现实中，所有的先生都是这样的。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先生，都是异常敬业，异常疼爱自己学生的。

放眼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勤勤恳恳默默奉献的大多数，和松弛整个行业的“老鼠屎”。

然而，就在我的沮丧还没有平复的时刻，另一件让我加倍沮丧、无助的事情，发生了。

一位先生的父亲，住进了ICU

2019年时，县里有位先生发生了一件更惨烈的事情。

一位学生顽皮，先生就比划了他一下，监控显示没打着（就当打着他了吧）。学生的家长在县里有权有势，稀奇牛的那种，家长不愿意了，非要让学校开除先生。

那时，校长几个人亲自去这个学生家里登门注释，究竟孩子什么事情也没有，而且学校招聘一个好的先生也不容易，希望获得体谅。

这个校长也算是在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了，家里也有人在政府当“官”。但纵然这样，学生的家长硬是没让校长进门，一点体面都没给。

着实这种情形，根据正常手续，先生给你登门致歉，或者赔点医疗费、精神费什么的都行，但对方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是不依不饶。

厥后，这个先生自己也挺生气，回家跟怙恃说了此事。他父亲很激动，一下子泛起脑溢血，住进了ICU，一天少说万八千的钱。

这个先生十分痛苦，说：“好，你们不是愿意折腾吗？我爸要是醒过来就没事，要是醒不来，这事咱没完。你们也是当官的，我就不信你们不怕。”

当这个先生真的豁出去之后，那里也就软了下来。事情才逐步地已往。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先生们一定稀奇受袭击，但几乎没有任何设施，只能逐步地自我疗伤。等风浪已往之后，事情照样要按部就班地去做。

不管怎么被捏来捏去，究竟，在县城里，这也算是一份“正经的事情”，谁也不想舍弃它。

事情了8年，我一直想告退

我自己也遭受了不少袭击，主要来自于莫名的指责和唾骂。

我从三年级最先带班的，学生在一二年级的时刻，语文成就一样平常都是90多分，到了三年级时刻，就考80多分。

家长们以为先生教的不行。于是，20多个家长聚在一起，找到校长，要求换先生。

我只好出来给注释，是由于二年级转三年级的时刻，多了课外阅读和作文，这类开放的问题，分数自然要下降一些，这是普遍现象。而且，全县16个学校里，我们班级的学生有两次大考，平均成就一次第3、一次第4，都压倒一切。

然则家长们照样会质疑，我也只能跟他们说，你们愿意闹就闹吧，我以为我教的没有问题。

校长就只好不断地出来注释，来做事情。厥后事宜平息了，但对我的袭击很大。

事情了4年以后，由于我曾经在市里加入班主任大赛获得一等奖，被调到县里的语文教研组，全县6个年级的语文试卷都是我出的。

固然，众口难调，不管怎样，都市有一部门人不满意，也会有许多传言，由于他们以为，教研员应该是由年岁对照大，教了半辈子书的人来当的。以为你年轻，专业能力就是不行，而且，很容易就引申到人身攻击上去。

着实，这8年里，我一直想告退。

但主要是顾及怙恃，怕老家里的人承受不了。能够推动我不断进步的，主要是自己不甘心落伍，不是什么“对教育事业的理想”。

这样说也许欠好，但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由于墟落西席这个职业，无论从物质上，照样精神上，都承载不了太多的理想和追求。

着实我算是好一点的，由于没有车贷、没有房贷。然则结了婚以后，就不能总靠家里拯救了。

现在，人为涨了一些，一个月两千多点，养孩子也要花掉不少钱，早教、未来上辅导班，再加上这几年物价飞涨，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我爱人十分热爱教育，他当高中先生。事情8年下来，我们两个人所有的蓄积加起来，不跨越10万块钱。

有时刻我会想，万一未来怙恃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我一没钱，二没时间，该怎么办呢？着实不行，也许我会把现在的屋子卖了吧。

我想了许多。

希望未来中国，“没有事情当先生”不再成为常态

只管这些年来，生涯和精神上的压力很大。然则，教书带孩子，仍然是生涯中最幸福的事情。

就跟自己养孩子一样，孩子淘起气来，有的时刻你恨不得“打死他”、“扔了他”，孩子可爱起来，瞬间就把你的心都给萌化了。先生们常常说：“若是抛开学习成就，每一个孩子都像天使，都稀奇懂事，稀奇体贴。”

这几年，得益于国家政策，学校的基础设施建设确实好了许多：

屋子里冬天有了暖气，不用再烧煤炉子了。有的学校炎天也装上了空调，装上了饮水机，学校也把传统那种用粉笔的黑板，换成了电子教学板，先生和同学们再也不用吃粉笔灰了……

然则，先生这个事情自己，越来越没有尊严和价值。在县城这样的圈子社会里，人们常说“当先生啥用也没有，顶多给学生借本书。”

以是许多人没有其余事情就想个设施当先生先凑合着，一旦有了其他事情，很少有人愿意继续留下。

教育是一件关系国家久远未来的大事，学校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流的基础设施，更需要一流的教育名师。

希望国家能重视墟落西席的教育尊严和价值。

往大了说，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未来中国，“没有事情才当先生”不要再成为一种常态了。

采访后记：师者有尊严，教育才气有底气

也许在许多人眼里，墟落西席是一份轻松又没有压力的事情：教几个小孩子，一周上5天班，周六日双休，一月几千块钱，一年13薪，另有寒暑假……

甚至有的向导也会说：“现在给的生涯津贴也多了，评职称的名额也多了，墟落西席很幸福啊。”

若是真如外人眼里那么轻松、那么美妙，为什么大部门人照样不愿意到农村？为什么那么多的墟落西席，要想尽一切设施脱离这个职业呢？

不入一行，就不知道这一行的难。墟落西席的许多无奈和痛苦，外人无法感知，他们的压力，并不比谁轻。

西席是人，是人就要养家糊口，就要谈婚论嫁，就要去追求事情的价值和幸福感。

在新华社《半月谈》记者的调研中，许多农村西席迫于生涯压力，为津贴家用，开发出了多种多样的“第二职业”：

有的先生在教课之余或者寒暑假外出打工。

有晚上开出租的。

有暑假随着建筑队出去绑钢筋的。

有帮村民盖房搬砖的，有到周边工厂打临时工的。

都说儿童是国家的未来，西席是辛勤的园丁，他们要卖力“施肥，剪枝，浇水”。

“为众人抱薪者，不能使其冻毙于风雪。” 我们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一味强调西席们的默默支出。每一个辛勤事情的劳动人民，都“配得上”好生涯。

希望未来中国的教育事业，不仅仅要关注基础设施，更要关注每一位先生。“少年强，则国强”，他们是让中国少年强起来的无数个“燃灯者”。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师者有尊严，教育才气有底气，国家才会有未来。

备注：为珍爱采访工具隐私，文中主角赵小娟为假名，地址及事情单位均已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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