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冰川思享号（ID：icereview），作者：魏英杰，原文题目：《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马金瑜与消逝的10万纸媒从业职员》，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过了一个春节，前深度记者马金瑜嫁到青海遭遇家暴引发的舆论风浪，就像一阵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没什么人讨论了。只留下一地鸡毛，让当事人独自去面临。

不外，这几天还总是想起这事。相对于其他社会热门，这事情对我触动更大。这并不是由于“诗和远方”般的恋爱，也不光是由于家暴等家庭问题，而是由于马金瑜的前媒体人身份。我在微信群里跟媒体圈的同伙说，实在马金瑜事宜另有另一个指向，即传统媒体人的转型危急。

马金瑜遭遇家暴是一个悲剧，而从媒体人转型角度，她放弃深度考察记者职业，转型做电商失败，欠下百万债务，何尝不是另一个悲剧。后者，同样发人深思。

纸媒从业职员的告辞时刻

我注意到，马金瑜在2010年与扎西（谢德成）因采访相识并正式娶亲，但直至2014年（也有说是2015年头）才彻底告辞媒体生涯，扎根高原进入电商领域。

这差不多和新兴都市类纸媒从如火如荼到逐渐衰退的历程相契合。

从有互联网最先，传统媒体转型的问题就被提出（本文偏重谈纸质媒体转型），但这是一个从缓慢转轨到突然加速的历程。手机互联网的生长，微博、微信等社交和信息应用软件的推广，更是让传统媒体尤其是市场化的都市类纸媒进入不可逆转的转型快速通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面临纸媒转型，许多身在其中的传统媒体人都市有类似感伤。

曾经照样令人艳羡的职业，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就业陷阱。

2014年炎天，有一则新闻曾经上了热搜：那一年高考成就宣布后，江苏省高考理科状元吴呈杰接受媒体采访，当被问到想报考什么专业，他说自己“想当一个新闻人”，效果现场七八个记者听到这句话后都顾不上采访，纷纷吐槽媒体职业，语重心长地劝他别报新闻专业。

关于吴呈杰的相关报道截图

“所有采访我的记者都不建议我报新闻。”厥后，吴呈杰报考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据悉，这个学院结业的学生，平均薪酬远高于其他专业。不外，吴呈杰结业后照样成了一名记者。

这应该是真实一幕。前些年，但凡有人咨询报考什么专业，我都不建议报新闻专业。我自己亲外甥女瞒着我报了新闻专业，还被我狠狠骂了一通（不外我现在的想法已有所转变，有机遇另文专述）。

马金瑜与谢德成相识于纸媒尚属鲜明之际，作为深度考察记者，又是纸媒领域里的翘楚。而当她脱离纸媒之时，随着薪酬降低、人才断层等问题露出，这个行业已经越来越不具有吸引力。

受各种因素影响，深度考察更是险些“团灭”——时不时有人发问：深度考察记者哪去了？

学者张志安曾在2017年做过一个中国考察记者行业生态考察，发现2011年左右，在海内还能联系到334名考察记者，而到了那时，尚且能称为考察记者的不外175人。

这照样以最为宽松的尺度界说的考察记者。按我的考察，现实人数远低于这个数字。

以是，与其说马金瑜是在娶亲后选择脱离纸媒，不如说是到了该告辞的时刻。

那些新媒体的弄潮儿

媒体转型，许多人以为是前言转型，实在更主要的照样人的转型。人才离合，是一个行业兴衰的主要指标。

马金瑜选择脱离纸媒的那年，海内一些纸媒相继停刊，不少媒体人纷纷脱离这个行业。

2014年6月，吴晓波频道刚开办时的团队合影（魏丹荑供图）

原新华社记者、财经作家吴晓波敏锐地捕捉到新媒体时代的来临。2014年5月初，在开办“吴晓波频道”微信民众号的同时，他宣布住手为所有的报纸专栏撰稿。

在公号文章《骑到新天下的背上》中，吴晓波感伤：

“天变得比想象得快，纸质媒体及传统新闻门户正在迅速地式微，我所依赖的流传平台在塌陷，而新的天下露出了它厉害的牙齿，要么被它吞噬，要么骑到它的背上。”

吴晓波是较早投身新媒体的传统媒体人之一。吴晓波开办公号3个月后，他在东方早报的同事徐俊（吴晓波脱离新华社后，于2003年介入开办东方早报，担任浙江分社副社长），也就是在FT中文网开设专栏写“媒体札记”的徐达内，开办了一个内容服务平台——新榜。徐俊也是东方早报的副总编。

而比吴晓波早几个月，另一个身世新华社系统的记者王晓磊，开了一个微信民众号“六神磊磊读金庸”，不外这时候离他下决心脱离新华社，另有一年多时间。

东方早报另有一个著名的副总编金仲伟。这一年，他把依托于上海社科院的春秋综合研究院调换注册为上海春秋生长战略研究院，以作为赫赫著名的“考察者网”的运作实体。

金仲伟于2010年脱离东方早报，2012年开办了考察者网。在入职东方早报之前，金仲伟是21世纪经济报道上海站的负责人。东方早报创刊后，他分管经济版面，有段时间也签早报的谈论版，是谈论部现实上的负责人。他的办公室和谈论部不在一个楼层，以是那段时间谈论部同事要跑上跑下递版面。

我是2006年脱离东方早报的，次年早报谈论部搞了一场论坛，邀请了海内诸多作者，我也参加了。那应该是迄今为止我最后一次见到金仲伟，算起来有14年了。

2003年7月7日，东方早报创刊，图为创刊号头版

东方早报创刊时的谈论部负责人是叶檀（那时叫叶君，或叶军），这个笔名应该是朱大可帮她起的。我到早报就是她招聘的。在东方早报待了两年多，她就去职了，厥后成为海内著名财经作家叶檀。

2014年，叶檀成立了一家公司，也就是目前叶檀财经微信公号的公司主体。只不外，我记得那时她还没有完全进入新媒体领域。

2015年，吴晓波的“总编同砚”秦朔，辞去第一财经日报总编辑职务，开办了自媒体“秦朔同伙圈”。第二年，另一个“总编同砚”、东方早报总编辑邱兵，带着部门早报同事开办了短视频网站“梨视频”。

那些曾经在纸媒叱咤风云的妙手，一时间成为新媒体的弄潮儿。

包罗冰川头脑库，也是这一轮媒体转型的产物。冰川头脑库四个创始人（原来五个），其中三个原来都在东方早报任职过，分别是陈季冰（原东方早报副总编）、任大刚（原东方早报谈论部主任）和我。另一个创始人连清川，则在南方周末、21世纪经济报道当过记者、编辑。

稍微梳理便可看到，从2014年最先，不少传统媒体人纷纷转型，或告退单干，或边干边转型。我举的例子，只是我所知道的其中很少一部门。

这是马金瑜事宜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靠山。

10万消逝的纸媒从业职员

那么，这些年来海内有若干从业职员脱离纸媒呢？

中华天下新闻工作者协会（中国记协）从2014年最先公布《中国新闻事业生长讲述》，为此提供了具有参考价值的一组数据。

2014年12月29日公布的《中国新闻事业生长讲述》提到：

中国大陆新闻单元的采编、广告、刊行、谋划、新媒体及行政服务等职员总数约有100万名，其中报纸出版单元26.31万人，期刊出版单元约10.91万余人，广电及其他新闻单元从业职员60余万人。

2020年12月21日公布的《中国新闻事业生长讲述》又先容到，2019年天下新闻从业职员逾百万，停止2019年底，报纸从业职员总人数为16.2万人。

不思量从业职员的收支以及部门职员在单元内转岗等因素，从绝对数目来讲，2014年～2019年这短短5年时间，报纸从业职员足足削减了10万余名。

相对于5年前的总量26.31万人，数目削减10万人，约莫相当于5小我私家走掉了2个，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高的比例。

固然，也要思量到，上面的统计包罗了报社行政服务职员和广告刊行职员，因此，在采编一线的职员严酷来讲还要少一些。真正从采编一线转型或脱离的人数，也会响应削减。

从上述这组数据仍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纸媒转型，包含着许多从业职员的艰难决议。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消逝在媒体行业的地平线。

马金瑜从一个深度考察记者转型为电商从业职员，以及我上面讲到的案例，只是翻上水面的几朵小浪花。

脱离纸媒后，这些曾经的传统媒体从业职员都去了那里呢？

转战新媒体是其中不少人的选择。除了我上面提到的这些，在新媒体领域干出一番名堂的另有不少。好比一条的创始人徐沪生，原来是《外滩画报》总编，兽爷、猛哥、黎贝卡、萝贝贝、高能E蓓子……都是纸媒从业职员身世。

在差别垂类的头部自媒体中，都可以看到传统媒体人的身影。

新媒体平台，好比百家号（百度）、企鹅号（腾讯）等，也有不少人是从纸媒过来的。

新媒体以外，不少纸媒从业职员选择进入互联网公司，成为企业公关职员。阿里、蚂蚁、腾讯、拼多多，这些大厂成为传统媒体从业职员转型的理想目的地。

电商领域我不领会，但我知道的，也有不少媒体人进入这个行业。好比生鲜电商公司原本生涯网，就是由原南方都市报总经理喻华峰开办的。

此外，也有媒体人进入教育培训、互联网创业等领域。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

说这么多，是想表达一个看法，虽然转型艰难，然则多数传统媒体人照样在默默前行，不埋怨、不泄气、不妥协。有人依然坚持理想，将才气投入新的战场，有人告辞已往，掀开新的篇章。

在这场看似波澜不惊的大转型中，更多传统媒体人选择了直面时代的惊涛骇浪。

从这个角度，你就可以明白，为什么马金瑜事宜发生后，那么多前同事、媒体同伙会选择依然支持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着曾经写出如花似锦文章的同事，为家庭为生涯而坠入绝境，另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伤感的事情呢？

哪怕马金瑜的有些做法并不让人认可，但我看到，许多偕行照样选择了体谅、宽容与敬服。我明白他们。

但我加倍希望，马金瑜事宜能唤起更多人关注纸媒从业职员转型问题，对他们予以更多关注和支持。

进入新媒体是传统媒体人转型的一种路径依赖，可以让他们的专业知识和才气有用武之地。都说自媒体内容鱼龙混杂、乱象丛生。现实上，多数传统媒体人做的自媒体，在内容质量和头脑水平上都市有所自我要求，不至于为所欲为、胡编乱造。

我所知道的，好比冰川头脑库的编校流程与报纸没什么差别，吴晓波频道甚至有专门的校对职员，有的公号另有厚厚的编辑操作手册。激励传统媒体人转型进入新媒体领域，不仅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而且也有利于提升新媒体平台的内容品质。更主要的，是让他们有尊严地走进人生新舞台。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若是不是马金瑜事宜，许多人未必领会纸媒从业职员的转型之痛，更不一定知道，这个群体的选择与坚守。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冰川思享号（ID：icereview），作者：魏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