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否应该铺开独身女性冻卵的话题引发争议。着名舞蹈家杨丽萍被讽“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是没有一个后裔”，杨丽萍回应争议称“只要自己以为过得好就可以”。社会热议的背后，是一连串关于女性生育权归属的问题：生育是否为女性必选项？独身女性是否具有生育权？为何男性能冻精而女性不能冻卵？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谋划报（ID：chinabusinessjournal），作者：陈玉琪，题图来自：东方IC

“我不是女权主义，也不是由于一直独身才选择冻卵。” 

2018年7月16日，32岁的Yoyo Lin独自踏上前往大洋彼岸的航班。“去美国冻卵，是我送给自己32岁的生日礼物。”

冻卵，指取出母体卵子并将其冷冻，以待需要生育时取出使用的生育辅助手艺。

今年两会，天下政协委员、状师彭静提交提案，建议允许相符条件的独身女性使用辅助生殖手艺。但否决声也随之而来，天下人大代表、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隶属医院生殖医学科主任医师孙伟公然建议，应克制医疗机构开展独身女性冻卵。

社会热议冻卵的背后，是一连串关于生育权归属的问题：谁来决议女性的卵子若何处置？独身女性是否具有生育权？为何男性能冻精而女性不能冻卵？ 

“中年少女”冻卵记：33颗可以守候的卵子

在离肚脐两指宽的地方，捏起一小块皮肤，Yoyo做好心理建设，将针头以45度角扎入皮肤，徐徐推动注射器，把促排针打进身体里。促排针药物的主要成分是性激素，能促进促排卵天生激素的排泄，从而刺激卵巢里贮备的基础卵泡尽可能多的成熟。

在10天的促排卵周期内，Yoyo天天早晚都要给自己打1针这样的促排针，再加上手术前2针抑制排卵的针剂和2针破卵针，Yoyo总共给自己打了24针。

图片泉源：受访者供图

“第一次给自己注射，换作谁都是有些胆怯的。”Yoyo说。

冻卵流程 图片泉源：网页截图

手术是全麻，Yoyo感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手术总时长是1个小时，不算麻醉，实际操作时间只有15分钟。经由阴道穿刺手术，Yoyo一共取出了33颗卵子。

“醒来只是以为有点‘姨妈痛’，取卵后第二天感受小腹有点涨，第三天就完全恢复正常了。”Yoyo说。

Yoyo管自己叫“中年少女”，她调养得很好。在冻卵之前，她的事情正处在上升期，虽然独身，但生涯丰富多彩。

由于海内现行执法克制医疗机构向独身女性执行包罗冻卵在内的辅助生殖手艺，Yoyo和许多有意冻卵的独身女性一样，把目的瞄准了外洋。

这样一个周期的官方价钱是1.8万美元（约合12万元人民币），由于Yoyo是业内人士，以是略有折扣，之后每年还要缴纳600美元左右（约合4200元人民币）的保管用度。

日本、乌克兰等亚洲国家的价钱要相对廉价。乌克兰纳迪亚生殖医学诊所亚洲区卖力人向杰先容，包罗接机、吃住、旅游、医疗和1年冷冻用度的冻卵套餐需要6.6万元人民币，后续冷冻用度是520美元/年（约合3600元人民币/年）。

提供跨境辅助生殖医疗服务的梦美生命创始人、CEO邓絮阳回忆，2013年公司进入中国时，客户主要是明星和一些对外洋对照领会的女性，去年是客户数目增进最快的一年，超过了100人。

客户大多集中在30岁～38岁，岁数最大的客户42岁，最小的仅有24岁。近年来，客户的岁数泛起年轻化的趋势。据他先容，公司刚进入中国时的第一批客户都是35岁～40岁的女性，冻卵是她们的“最后一班车”，但这两年，30岁以下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们把冻卵看成“一份保险和一个生涯方式的选择”。

冻起来的不仅是卵子，另有焦虑

和其他踏上冻卵这条路的独身女性相比，作为一家外洋辅助生殖机构的创始人之一，Yoyo见到的生育焦虑比其他人更多。

她见过只有24岁、但由于卵巢早衰只能借卵生子的客户，见过由于实验试管婴儿频频失败而相互指责的配偶，见过曾经是坚定的不孕主义者、厥后悔不当初的女高管。

Yoyo间接感受了她们在生育过程中的酸甜苦辣：“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我未来想不想要孩子，但在我想要这个选择的时刻，我希望能够有这个权力。”

女性的卵子质量与岁数密不可分。凭据《新英格兰医学杂志》2017年揭晓的综述，35岁及以下的女性冻存5个卵子的妊娠率为15%左右，若是冻存15个以上卵子，妊娠率可以靠近90%。但对于35岁以上的女性，无论冷冻若干颗卵子，妊娠率最高也只能到达30%～40%。

5个～15个卵母细胞随岁数转变的累计存活率  图片泉源：《新英格兰医学杂志》

邓絮阳示意，理想的冻卵岁数在28岁～30岁之间。当冷冻卵子的数目大于20个时，苏醒率会更有保障。

Yoyo想对自己的生育时间有更强的把控权。“娶亲、情绪状态和要小孩，我以为是可以离开的，没有一个时间表划定了你若干岁应该娶亲、若干岁应该生孩子。”

美国纽约大学一项研究对478名因非医学缘故原由举行冻卵的女性举行了观察，效果显示，有88%的受访者选择冻卵的缘故原由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朋友。

推迟生育的理由 图片泉源：美国学术期刊《生育与不育》

邓絮阳总结，越来越多的中国女性选择冻卵主要也是出于婚姻的思量：“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也不想迁就。人可以逐步找，然则把生育能力先冻上。”

另一个主要缘故原由是事业。“30岁上下正是事业上升期，我们10个客户里有7个是金融行业从业者，或是高压力、高年薪的企业中高层治理者，没有时间去谈恋爱。”邓絮阳说。

“生育保险”真的保险吗？

冻卵到底是一份未来的保险照样一张昂贵的彩票？这项手艺从问世以来就伴随着争议。

卵子冷冻手艺开启于上个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1986年，新加坡妇产科医生Christopher Chen第一次乐成执行了人体冻卵。2013年，美国生殖医学会指南中明确指出，成熟卵子的冷冻已告辞实验研究阶段，临床应用正式开放。

冻卵手艺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Christopher Chen接纳的慢速冷冻手艺，卵子苏醒率仅在30%左右；而现在大多数医疗机构使用的是玻璃化冷冻手艺，将卵子置于高度浓缩的脱水溶液中，再放进-196℃的液氮中，使卵细胞维持在玻璃状态，苏醒率可以到达90%。

卵子冷冻最先在海内引起普遍关注和讨论是在2015年。那时，徐静蕾公然透露，自己在国外冷冻了9颗卵子，称“这是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药”。

图片泉源：《鲁豫有约》

然而，无论是医学上，照样执法、道德上，都泛起了不少郑重甚至否决的声音。

作为一名有着20多年临床事情经验的生殖科医生，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隶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钱云以为：“不建议独身女性冷冻卵子是有依据和科学原理的。”除了冻卵过程中用药和手术可能存在安全性风险，另有对冻卵有用性的考量。

钱云算了一笔账，若是一个女性冻了100个卵子，冷冻后卵子苏醒率按70%～80%盘算，随后举行精卵结合的乐成率约为70%～80%，再按优胚率50%、胚胎着床率50%盘算，最后只剩下10个卵子能形成胎儿。

“这照样对照理想化的数据，中心还要履历种种产科风险，好比早期的流产和胎停、孕中晚期的安全性筛查等等。”钱云说。

凭据美国生殖医学会和辅助生育手艺学会公布的指南，一个冷冻卵子从苏醒到最后有身乐成的几率为4.5%～12%。

“有若干人一次取卵能取100个？很少。根据现在的手艺水平，若是要拿100个卵子去冷冻，至少要促排卵5次以上。”钱云说。

不少业内人士以为，国家对铺开独身女性冻卵问题云云郑重，另有基于对老龄化征象加剧的担忧。“我们国家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若是开放独身女性冻卵，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推迟生育岁数，直接的结果就是出生率的下降。”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医学伦理与执法系副教授李晓农说。

除此之外，另有道德、家庭、社会等方面的考量。

“卵子属于人的生殖细胞，具有对照高的道德职位，不能随意处置，随意生意流通。”李晓农指出，开放独身女性冻卵后若是不能获得有用治理，可能泛起非法卵子生意、非法代孕等一系列风险。

另有可能泛起的情形是，已经冻卵的女性未来找不到合适的朋友，接纳募捐的精子来举行人工授精，孩子可能会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中发展，当孩子长大、面临婚配时，还可能会涉及血缘关系纠纷。“冻卵问题不仅仅涉及女性单方的权力，还牵涉孩子的利益。”李晓农说。

“国家是否有足够的羁系部门去羁系冻卵过程中可能会泛起的执法问题？社会是否接受冻卵可能会导致的社会问题？”广东君言状师事务所状师刘园园以为，需求若何在执法范围内获得知足，这是国家应该思量的问题。“一件事情有风险就不去做，这不是长久之计。”

李晓农也示意，以没有发生的、未来的风险来克制独身女性冻卵，这是不合适的。

出国冻卵也并非风险全无。李晓农提醒，现在我国还没有明确的执法对提供跨境辅助生殖服务的中介机构举行治理，只能从工商注册、治理的角度对其谋划范围和谋划内容举行限制。

此前，美国已经发生多起细胞、胚胎丢失、冷冻装备故障的案件，生殖服务机构对于细胞的保留治理也尚无明确、清晰的治理条例。

2018年3月12日，旧金山一家生育诊所的液氮装备发生故障 图片泉源：《华盛顿邮报》

当我们讨论冻卵时，我们在讨论什么？

2019年底，徐枣枣发起了中国首例与女性冻卵权力相关的诉讼，她以“损害一样平常人格权”将拒绝她的冻卵需求的首都医科大学隶属北京妇产医院告上了法庭。

争议的焦点是原国家卫生部（2018年改组为卫健委）2003年修订的《人类辅助生殖手艺规范》。该规范指出，医疗机构克制向独身妇女执行人类辅助生殖手艺。

然而，凭据《人类精子库基本尺度和手艺规范》，未婚男性可以出于“生殖保险”目的，保留精子以备未来生育。

社会热议冻卵的背后，是女性关于生育权的争取。

早在1968年，联合国国际人权集会通过的《德黑兰宣言》就提出了生育权的观点：“怙恃享有自由卖力决议子女人数及生育距离的基本人权。”李晓农注释，这一界说包罗3种自由：生与不生的自由、生几个的自由、生育时间和距离的自由。“独身女性冻卵实际上属于自由决议生育时间的权力，我以为不允许独身女性冻卵有侵略生育权的嫌疑。”

但李晓农也指出，现在，我国关于生育问题的相关执法都是建立在婚姻关系的基础上，若是开放独身女性冻卵，和现行执法有矛盾和抵触的地方。

好比，凭据《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17条：“公民有生育的权力，有依法执行计划生育的义务，伉俪双方在执行计划生育中负有配合的责任。”

刘园园剖析，只管明确了生育是公民的权力，但现在的执法倾向于将生育权界说为伉俪的权力，没有认可独身状态下个体的这项权力。“在执行过程中，实际上是相互冲突和矛盾的，是存在模糊地带的。”

政策也曾有过松动的信号。

2017年，原国家卫生计生委官网上有一段对天下人大代表建议的答复函。函中称，现在我国相关执法并未否认独身女性的生育权。下一步将亲切关注“冷冻卵子”等手艺发展，努力做好可行性研究，审慎推进临床应用。

只管在现在的执法与社会靠山下，收缩的政策难见出口，但李晓农以为，这样的讨论对于提高民众对女性自由选择的接受度、对于社会看法的开放都有努力意义。“女性对自身生涯方式的选择更多了，不是人人都一定要走娶亲、生孩子的人生道路。”

对Yoyo来说，冻卵这一剂“后悔药”使生育给自己带来的紧迫感缓解了，不再着急去想繁育后裔这件事。

“一定要给自己做一个保险，我可以选择不，我也可以选择有。”Yoyo开顽笑说，“要是真的到了50岁还没有生孩子，‘冰箱’里另有，还能‘加热’使用。”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谋划报（ID：chinabusinessjournal），作者：陈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