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原子智库-腾讯新闻（ID：AtomThinkTank），作者：苏剑，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编者按

人口一直是国家生长中的基础性、结构性要素之一。也因此，围绕人口问题的讨论，在中国一直连续不停。“原子智库”5月15日分享《梁建章：激励生育，“后浪”才气后劲十足》的看法后，很快就收到看法针锋相对的商讨文章《李铁：当前政策应该注重人口质量和结构，而不是激励生育》。

本期“原子智库”继续这一议题的讨论，分享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苏剑教授的看法。苏剑先容，中国当前已经形成了“421”的人口款式：每一代比上一代人口少一半。而且，从2012年最先，中国每年劳动力削减两三百万，中国现在劳动力不是过剩，而是欠缺。

因此，苏剑以为，在中国脱离人口数目谈质量，没有意义；人口质量的调整取代不了数目的扩张——人口数目的改善至少跟质量的提高一致主要，而且是质量提高的条件；应该铺开生育政策，并提供响应保障、激励生育。而且，即便铺开生育，人口也不会大幅增添。

至于有些人忧郁铺开生育会增添粮食、教育、医疗等资源的压力，苏剑以为，这主要不是由于人多，而是由于供应结构问题——或者说是市场准入问题。他强调，人首先是资源，不是肩负，不能现在还承袭二三十年前的人口态度。

以下为正文：

脱离人口数目谈质量，没有意义

《原子智库》：您一直持激励生育的看法，但也有许多专家提出，当前的政策重点应该是：提高人口质量和改善人口结构而并非靠多生来解决问题。您怎么看？

苏剑：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提高人口质量，另一个是改善人口结构。

先谈提高人口质量：脱离人口数目谈质量，没有意义——首先得有人，然后才有人口质量。若是想用提高人口质量来置换人口数目，或者说就以为人口数目不主要，是一个误区。要保证人口一定的质量，首先得有数目。

中国现在问题就在于，“421”的人口款式已经形成：每一代比上一代人口少一半。在这种情形下，别说久远生长，光养老接下来都是个大问题——社会保障系统接下来压力会很大。

好比，一个家庭有十个孩子，虽然都是高中结业，文化程度对照低，但都身体健康；另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孩子，博士学位。你以为哪个家庭可能会更平安一些？从经济平安、人生养老等各方面来看，实在都是孩子多的（家庭）要更好一些。固然，人口多、基数越多，就意味着泛起优秀人才的人数也就越多。

从更短期来看，随着人口和劳动力的削减以及老龄化，中国的经济增速将会逐步下滑。从2012年到现在，每年劳动力削减两三百万，经济增速已经从10%左右下滑到6%左右了。若是接下来人口数目、劳动力继续这样下滑，那会是什么局势？ 

很多多少人都以为,人口少了、劳动力少了，可能国民经济会生长的更好。通过这么多年的经济实践来看，这实在是个完全错误的看法。也就是说，人口质量的调整取代不了数目的扩张。原理很简朴，一个孙悟空本事再大，要同时应对多个问题的话，他也只有一个人。

中国经济生长规模越来越大，跟其他国家一样，中国接下来可能要开发更多的领域——好比太空、南极，好比要治理沙漠、开发海洋等。这就意味着，中国接下来面临的流动领土将会逐步扩大，而且不仅是物理上的流动领土，可能还包罗虚拟空间，这就导致劳动力需求将会大幅度增添。以是，人口数目的改善至少跟质量的提高一致主要，而且是质量提高的条件。

再看改善人口结构。要改善人口结构，若是不激励生育，怎么改善人口结构？固然，可以通过吸引外来移民来解决，但对中国13亿人口的大国来说，移民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要想改善人口结构，就必须激励生育。

《原子智库》：现在有许多人、包罗部门专家，会给一个对照简朴、笼统的结论，以为现在中国的人太多或者是太少，应该多生或者是资源已经肩负不了等等。您有没有核算过未来人口的总数和岁数结构漫衍呢？ 

苏剑：我本人没有研究人口问题，而是研究人口和经济之间的关系。对人口问题，我主要用的是易富贤的研究成果。

中国在哪个时期社会赡养老人比例提高？可以这样算账：接下来1962年以后出生的人口将会逐步进入退休岁数（中国1962年以后进入生育岑岭），也就是2022年以后，这些人会逐步进入退休岁数。由于1962年之后的生育岑岭连续了十几年时间，若是根据15年算，那就是1962年的人到75岁的时刻，生育岑岭时代出生的人退休了一大部门了。而这时刻新进入事情岁数的年轻人，都是独生子女一代以及今后的一代，人口结构将会发生非常大的转变。2022年加上15年，也许就是2037年或者2040年左右，可能是中国养老压力最大的时期。

《原子智库》：您以为2037年是中国社会赡养比压力最大的一个时间？

苏剑：对，2037年到2040年。固然这是一个历久的事，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由于人口结构是一个缓慢转变的历程。在那几年，可能会到达一个对照高的点，但并不是说此前、今后几年就奇低。虽然说从2022年最先劳动力将急剧削减，但人口结构最欠好的年份，固然一定不是2022年，还要往后推上十几年。

人首先是资源，不是肩负

《原子智库》：当前都会居民的生育意愿是对照低的，但若是人口政策周全铺开，会不会造成农村居民的生育率大幅度提高？现在都会和农村之间资源分配不均等，若是农村居民的生育率突然提高，会不会由于资源分配不均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苏剑：即便生育政策周全铺开，不会泛起什么大问题。现在农村还剩若干人了？在农村还能看到40岁以下的青壮年人吗？不管是男的，照样女的，基本上都已经出来了。现在还在农村待着的，基本都是50岁以上的人了。

中国的城镇化现在已经到这个程度了，真正铺开生育政策的话，农民工在都会，而且已经顺应了都会文化，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愿意多生孩子吗？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就算是在农村，一对怙恃一样平常情形下生两个孩子、最多三个，也就不愿意多生了。

农民现在算账也算的很精了：生一个孩子、尤其是男孩，得把他教育成人，可能还得给他在城里买房子、娶媳妇。这样下来，资源所有花在儿子身上了，这一辈子自己享受生涯的时间或者能够享受的资源，另有若干？ 

《原子智库》：若是进一步开放生育政策，有人会忧郁现在的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可能没设施肩负，而且会加剧粮食或能源等资源不足的情形。现在很明显感受，去医院看病挂不上号，中小学入学也会争抢资源。您以为若是进一步开放生育政策，会不会加剧这些问题？

苏剑：粮食、能源、教育、医疗资源这些问题，主要不是由于人多，而是由于供应结构问题，或者说是市场准入问题。

好比教育，现在幼儿或其他手艺教育、高等教育，供应都偏紧，只要放松一点管制，让民营资源可以进入这些行业，就不会紧缺了。

人是劳动力，同时也是市场需求，只要有市场需求，只要体制机制合理，经济就能够提供出响应的服务。纵然政府提供不了，也有市场可以提供——只要允许民营企业进入这个市场。固然，政府可以羁系。若是说质量不行，让人家改；若是哪个地方有缺陷，他改善，不就完了吗？ 

医疗也一样，不是由于人多，而是供应有问题。

粮食在中国也不是问题。中国现在有18亿亩耕地，1亩地现在年单产1000斤，那么就是18亿斤粮食。根据13亿口盘算，也许平均一个人1500斤粮食应该是有保障的。也就是说，按现在中国18亿亩耕地的红线，按现在的粮食产量，再有五六亿人，中国都养活得了。固然，中国有18亿亩耕地，利用率实在没有那么高；利用率高的话，粮食一定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中国粮食都不成问题。

能源这一块也一样。很多多少人都以为人口会对种种资源组成压力，然则没有想到人口自己实在也是资源，劳动力自己也是资源，而且是最主要的资源。所有其他资源都是劳动力资源生产出来的，当没有劳动力的时刻，其他资源的供应更少。人首先是资源，不是肩负——只要是一个正常人，他就是这个社会的资源，而且是最主要的资源。

《原子智库》：您以为人是最大的资源，那么现在是否需要在住房、医疗、养老或生育方面给育龄人群更多的保障，以激励生育？

苏剑：确实需要对生育提供更多的政策性支持和保障。由于现在养孩子是在为社会做孝敬，而不是私人的事了。现在养孩子是给自己养老吗？会给自己养老吗？基本上已经很难指望了。像一些蓬勃国家，认识到任何一个家庭养孩子都是给社会做孝敬，以是加拿大孩子一出生，基本上政府把养孩子的成本全包了——包罗吃的、上学、医疗，一直到18岁的成本，所有包了。人家就认识到这是一个公益，不是私人劳动，而且他们还要谢谢家庭为养这个孩子所支出的时间和精神。

通常蓬勃社会，都免不了需要这样干。中国也应该这样干。由于社会养老系统导致人都不愿意生孩子了，不愿意支出这个价值了。这时刻还想让人家生孩子，只有激励、给一些支持性政策。尤其是教育、医疗，这方面的成本都要想设施削减，同时要给他们一些补助。住房方面，固然要给穷人提供一些保障。

中国现在劳动力不是过剩，而是欠缺

《原子智库》：虽然现在中国人口出生率令人担忧，但同时中国另有大量的劳动力面临着就业压力，您以为这两者之间存在矛盾吗？

苏剑：这两者之间，应该说没有不能战胜的矛盾；但要说完全没矛盾，也不现实。要看清晰现在劳动力就业问题的特点是什么。

第一，中国从2012年最先，劳动力每年削减两三百万，2022年以后每年会削减1000多万。劳动力总量在削减，这是一个事实，而且将是一个历久趋势。

第二，只要中国经济在增进，那么劳动力需求就会增添。从总量看，中国现在劳动力不是过剩，而是欠缺。最近这么多年，每年都有民工荒，而同时另有大学生就业难。这是一个矛盾。在宏观经济剖析中判断劳动力市场的形势时，最简朴的设施是数数，看看劳动力总量有若干、岗位有若干，若是二者正好相等，就以为从总量上看劳动力市场是平衡的；若是劳动力数目多于岗位数，就以为劳动力过剩；若是劳动力数目少于岗位数，则为劳动力欠缺。有人算过账，每年有一段时间农民工欠缺上万万，而到现在为止，大学生结业数每年有800多万，把这800万大学生所有酿成农民工都不够用，另有200个岗位是欠缺的。在这种情形下，宏观经济学以为，总体上劳动力已经不足了。

固然，这内里存在一个结构性的矛盾：市场需要农民工，然则没有足够的农民工；而又有这么多大学生想找事情，然则没有足够适合他们的事情。在这个情形下，就需要举行产业结构、手艺结构的调整、升级。产业升级和手艺升级的效果是什么呢？就是对高素质劳动力的需求增添，这就转到大学生就业这一块了。效果就是，通过产业结构和手艺结构的转变，会把劳动力结构性就业压力逐步消除掉。

若是不思量疫情影响，实在中国现在总体的就业态势是劳动力欠缺，而不是过剩。中国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结构性就业压力——就是产业结构和劳动力素质结构的不匹配。但这可以通过手艺升级和产业升级，来逐步消化。

实在这么多年，每年都在消化。每年年头春节事后，都在喊招工难，过一个月就不喊了。为什么？由于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农民工的市场就举行了调整，人为一样平常会涨，种种待遇也会涨。这一涨，有些企业以为用农民工不合算，就不要了，劳动力需求会削减；有些农民工由于人为待遇高了，他可能更愿意出来了。效果，一方面农民工供应增添，一方面农民工需求削减，于是就恢复平衡了。但平衡的历程是什么？是农民工人为待遇提高。最近十几年、二十年，农民工人为一直在涨，到现在农民工的人为跟大学生人为差不了若干，以前差距可是很大的。

总而言之，很多多少人说中国劳动力过剩，有就业压力，但那是结构性的，而不是总量。总量，上看中国经济、中国就业没问题。也就是二者之间，人口增进迟缓，反映出来的是劳动力欠缺。在现在情形下，由于产业结构调整相对对照缓慢，泛起了结构性就业压力，但这两者之间没有不能战胜的矛盾。

《原子智库》：在今年的《政府事情报告》中，关于就业问题提到了39次，是历年来最多的。为什么今年的就业问题这么受到重视？ 

苏剑：今年就业受到重视，主要是由于疫情。以前人人都关注经济增进，由于经济增进率高，就业固然就不成问题。今年情形特殊，不能像已往那样指望靠经济增进来拉动就业，就把就业自己直接拉到前台，必须通过其余手段来促进就业。

《原子智库》：实在在2018年“两会”就提到了“新就业形态”，今年“两会”时代又在提新就业形态，对此您有没有什么关注？

苏剑：在我看来，新就业形态可能就是跟以前劳动条约就业制纷歧样。好比，现在多数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单元，跟事情单元签署就业条约。这就是传统就业形态。新就业形态可能是依赖于一个平台，劳动者和平台之间不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好比，滴滴司机跟网约车平台之间，就是条约关系，不再是雇佣关系，可能就是一种新的就业形态。

这种新就业形态，很显然是在增添。现在，自由职业者越来越多，很多多少作家就已经不再有事情单元了——好比在网站上揭晓原创小说，若是受到迎接就会出书、有稿费等等，形成了自由就业的形态。

以后随着信息手艺的提高，可能会越来越形成这样的劳动就业关系。再厥后，越来越多的人都是自己当老板——纷歧定是赚利润，可能就是赚人为，但他就是喜欢这种自由的就业状态。我预测这可能是新就业形态，纷歧定对。

很多多少人对人口的态度，还停留在二三十年之前

《原子智库》：5月18号宣布的《关于新时代加速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提出深化户籍制度改造，放宽个体超大都会落户限制，探索在都会群内户口通迁、居住证互认。这个政策之后，户籍改造会是什么样的局势？

苏剑：在这样的户籍改造之后，逐步会实现自由迁徙。现在是都会群内户口通迁、居住证互认，接下来希望在天下破除户籍管理制度。固然，超大都会或者几个一线都会可以有些限制。作为一个老百姓，你在哪儿生涯，自然就拥有在这个地方的居住权，自然有权去享受那时当地的公共服务。

现在都会群内户口通迁、居住证互认，只是小范围的自由迁徙。在中国天下范围内，最终应该实现完全的自由迁徙。也就是破除户籍管理制度，人到哪儿，就自动拥有那里的居住权，自动拥有享受当地公共服务的权力，包罗医疗、教育、住房、社会保障等等权力。

《原子智库》：但这会不会导致大量人口在短时间内涌入大都会？

苏剑：从最近这两三年的情形看，不是忧郁人口流入大都会，而是大都会忧郁人口不来。像郑州、西安、武汉，包罗深圳，出了若干吸引人口的政策？是人不来，不是说人家会涌入。

现在很多多少人对人口的态度，还停留在二三十年之前。人是任何一个经济单元要历久存在下去必须的要素，没有人，有经济吗？没有人，有都会吗？若是一个都会人口太少，迟早会衰落。对一个都会来说，要想历久连续生长下去，必须有足够的人口。

接下来，中国城镇化的趋势应该变为都市化，就是形成一些大都市。大都市，就业机会多，年轻人去了好找事情，逐步自然会形成一批大都市。那就意味着，每个都会都得想方设法吸引人口，否则人口就会往其余地方去，这座都会就会衰落、甚至消逝。

实在现在很多多少二线都会，都面临这样的问题。很多多少省会都会——包罗武汉、西安、郑州，都最先吸引人口了。都会管理者实在已经感受到了人口不足带来的问题了。以是，很多多少都会现在最先吸引人口了，就算吸引，人家都纷歧定去。以是，忧郁这个干嘛？

《原子智库》：像北京上海还没有开放户籍政策的超大都会，还存在着许多历久在此事情生涯但无户籍的存量人口，应该怎么解决他们的公共服务权力问题？

苏剑：你看深圳，实在对户口已经放的很松了。深圳有句话：来了就是深圳人。只要有大专学历，事情过几年并缴纳社保，基本上享受种种公共服务都没有问题。那深圳出问题了吗？那么多人往深圳跑吗？没有啊！虽然人人都很喜欢去深圳，但并不是说天下十几亿人都到深圳去、把深圳挤垮了，没有这回事。

由于迁徙都有成本，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尤其是岁数大的人，拖家带口，迁徙没那么容易。以是能够跑来跑去的，一样平常都是年轻人。无户籍存量人口的形成，实在刚最先大部门都是年轻人到这个地方去找事情的时刻相互迁徙。一样平常情形下，岁数大以后再迁徙的就很少。

像刚最先我们呼吁铺开二胎，很多多少人说铺开二胎说人口要爆炸！然后一直拖，等到二胎铺开以后，发现铺开二胎跟没铺开差不多，效果并不像他想象的这么大，没有那么严重。

（标题为编者所加）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原子智库-腾讯新闻（ID：AtomThinkTank），受访：苏剑（北京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访谈：李奕希，编辑：杨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