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杜玮、贺斌、刘远航、李明子，原文题目：《见证武汉苏醒：除了拌一碗热干面，还要过康复路上的心理关》，题图来自：IC PHOTO

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楚河汉街、解放大道的那些商铺，都是武汉人心底的永恒的坐标和目的地，武汉苏醒，人们最先奔向这些目的，也在穿透那场由冬至春的阴霾⋯⋯

“武汉，我们回来了”，3月30日下昼6时左右，在武汉地标之一的“楚河汉街”中段，一家商铺在LED广告屏上打出了这样的字样。这一天，“楚河汉街”最先恢复营业。位于武汉市黄金商圈解放大道上的武汉国际广场购物中央也向主顾敞开了大门。

走在“楚河汉街”南段，一束束细腻的小黄灯汇聚成灯幕，灯光流淌到地面，行人走在灯束下，纷纷举起了相机，摄影留念。

现在走在武汉大街上，已经能看到公交站牌下候车的住民，骑着共享单车外出的学生，忙于送货的外卖小哥。车流也在增多，最近几天来，市区的部门路段泛起了拥堵。3月25日，武汉市117条公交线路恢复运营，28日，6条轨道交通线路最先通行。

武汉正在重启。全市无疫情小区占比跨越了九成，跨越60家接诊非新冠患者的医疗机构开放。越来越多的住民走出小区，奔向公园，去空旷的广场健身。

这座都会和都会中的人们，正从跨越两个月的封锁中走出，也在穿透这场由冬至春的阴霾。

热干面、菜篮子、康健码

捧着还热乎的打包盒，迫在眉睫地给面里倒入芝麻酱，搅拌一下，这就是叫醒武汉人心里的那碗热干面。3月29日上午9点，在武汉市美食与民俗文化交汇地的吉庆街，蔡林记热干面店门口的外卖骑手早已翘首以待。

这家店于3月24日恢复营业，订单一天比一天多。29日这天下雨，店内热气腾腾，主顾下单的餐盒已摆满了整个长条桌台，半个小时内，来往的外卖小哥差不多有10个。在临江大道的另一家蔡林记，28日最先营业，29日一大早已有50多单外卖，基本上快恢复到疫情前的营业量。

外卖骑手是整个疫情时代武汉转变的最好见证者。饿了么骑手周凯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大年初三尚有些许外卖订单，随着越来越多的餐饮店关闭，订单越来越少，只有超市、便利店和药店依然营业；厥后的一段时间，基本上是为用户跑腿，一天也许能接30单，接单量只是疫情前的一半不到。幸亏公司有疫情补助，一天补助一百元，算起来收入和之前差不多。直到最近，陆陆续续有餐厅最先线上配送，外卖订单又多了起来，“不多说了，我尚有三个订单，快超时了。”他扬了扬手机，骑上车扬长而去。

除了外卖，快递也在逐步恢复。疫情时代，武汉只有EMS、顺丰、京东等少数几家企业提供快递和配送服务，社区管控加上运力不足，积压了大量的货物。3月25日，武汉有12家快递企业周全复工，据菜鸟网络数据，780家菜鸟驿站营业，2000多名菜鸟裹裹快递员上线。

这将大大缓解武汉市民的购物难题。由于社区管控，加上运力不足，武汉人民度过了最为狼狈和无措的两个多月。1月23日封城当天，恐慌的武汉市民险些搬空了各大超市，随着封城的时间一再延伸，后续的补给能否跟上显得尤为重要。

3月29日，武汉百步亭社区，市民做好全身防护前往生鲜市场。摄影/长江日报 陈亮

最初，人人还能去超市采购，到2月中下旬，随着逐日新增确诊数逐日上升，武汉最先接纳社区管控措施，各区县的商超纷纷住手向小我私家供货，改由社区统一团购。由于团购品种少，社区人手不足，住民个性化的需求无法获得知足。

“从缺青菜，到想吃肉，再到热干面，再到鱼，需求越来越多，幸亏物资种类不停增添，价钱也逐步降下来了。”当天晚餐，武汉市民刘亚萍计划给家人做一道油焖大虾，小龙虾是前一天下单的，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最艰难的日子，终于已往了。”

横在住民需求和商家供应之间的，是运力不足的尴尬。盒马鲜生在武汉有18家门店，从疫情最先到现在，一直没有打烊和关店，“由于中国人习惯在春节前囤年货，春节时代的零售反而会削减，因此春节时代只留了少量的人在武汉，没想到遇上疫情封城，订单暴增。”盒马鲜生武汉、长沙和西安片区的公关卖力人李楠向《中国新闻周刊》说。

根据正常的线上订单，一个配送员单次配送3~5单，而且正常情况下，人人顶多采买三天左右的商品。但在疫情时代，许多人一次购置一周甚至更长时间的物品。运力少，订单量大，那时所有在武汉的员工所有出动，甚至开着私家车配送，也难以完成。

正因云云，盒马鲜生在2月初就最先转向社区团购，缓解运力不足的难题，在武汉市出台社区管控措施后，盒马鲜生暂停线下零售，主要供应社区团购，武汉市商务局也为盒马提供支持，每家门店配备了一台公交车用于社区团购运输。

3月21日，武汉的商超最先面向小我私家营业，盒马鲜生也逐渐恢复了线下运营，现在各门店天天的客流量大约在200〜500人不等。中百、武商等超市和一些便利店也在限流的基础上，恢复小我私家零售，只需出示湖北康健码，测试体温正常，便可进店购物。乘坐公共交通也是云云，地铁进站、安检时，扫康健码，下车前再次扫码。

这次疫情中，无接触支付手段和种种线上购物、社交软件发挥了巨大作用，但对于不善于这些操作的老年人而言，则意味着被边缘化。虽然社区志愿者能够为辖区内老年人提供采购和配送服务，然则纵然武汉解封，生怕尚有相当一段时间仍处于防疫状态，无论购物照样出行，没有康健码和无接触支付，或将寸步难行。

此前一直在广州事情的刘亚萍，去年才回到武汉，她很庆幸这次封城时留在年逾七旬的怙恃身边，否则可能老人连用饭都成问题。“幸亏一切都已往了！”她叹了一口气。

医院：新生、正常门诊、康复病人

从发烧预检分诊处，到产科门诊护士导诊台，再到门诊医生，若是不是所有医护职员都穿着防护服，面临湖北省妇幼保健院里的人山人海，你基本不会想到这场疫情才刚刚已往。湖北省妇幼是疫情时代武汉市非新冠肺炎孕产妇定点医疗机构，3月16日，从恢复正常诊疗秩序起，这家医院的门诊量已延续14天居全省第一，从29日12时到30日12时，一天门诊量高达2732人次。

疫情时代累积的产检需求，是助推门诊量上涨的重要因素。家住武昌徐东片区30岁的刘娜在3月28日早上7点半在丈夫陪同下来到医院，拿到的就诊号是114号，即是产科门诊这天上午的第114个病人。她是一位孕龄29周的准妈妈，考虑到疫情相对平稳，来医院做小排畸的超声检查。她告诉记者，已往两个多月，身边的许多孕妇都把检查推迟。按有身周期，她本该在2月14日来医院做大排畸检查，但由于疫情，直到3月1日，她才不得不在一家排队只有十多小我私家的私立妇产医院完成了检查。

3月21日，湖北省武汉市儿童医院新生儿隔离病房，医生和护士们正在照看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熏染的孕妇临盆的婴儿。摄影/长江日报 陈卓

中午1点多，妇幼保健院产科门诊外的显示屏提醒，当天的排号量已达到500多人， 这一数字在产科副主任医师汤则男印象里，已保持了三周。汤则男对《中国新闻周刊》称，门诊量和住院人数的增进，也给医院防控带来了挑战。为制止因就诊人数增添及无症状熏染者带来的潜在院内熏染风险，根据疫情防控指挥部要求，医院要求所有入院孕妇和陪护家族都要做核酸和CT的“双检查”，核酸效果未出者，也可视紧要水平先收入缓冲病房。3月17日至29日时代，已有跨越800名新生命在这里降生。

疫情平稳后，武汉市各大医院门诊正常秩序最先恢复，从3月29日12时到3月30日12时，门诊总量跨越24000人次。在武汉市第五医院，为了削减病人集聚，就诊执行预约制，如需入院，同样需要在缓冲病房查核酸。五医院照样新冠出院处在康复期合并基础性疾病患者的定点医院，对于出院14天内的患者，有基础性疾病发生，可到该医院就诊。

为了给出院且已在隔离点完成14天考察的新冠患者提供复查及康复治疗，湖北省中医院光谷院区从3月5日起，开设了全省首个康复门诊。

杨琪是今年1月27日左右有了症状，后入住武汉市第三医院光谷院区，她的丈夫、孩子、丈夫的姐姐和哥哥等共计6口人在这前后染病。2月29日，她从第三医院出院，3月15日，从湖北大学隔离点回家。杨琪说，她属于“轻症当中的重症”，从隔离点回家后，泛起气短、呼吸不顺畅等症状。她当天来康复门诊，做了核酸、CT、肝功能等检查。46岁的王丽是30日早上9点多来到的康复门诊，她1月20日在武大人民医院确诊，在这之前单元已有人发烧，2月6日，她住进武昌方舱，2月26日出院，3月13日从武软隔离点回家。在回家的头四天里，她感受胸闷得稀奇厉害，“使劲深呼吸，氧气才气收支”。3月16日，她去武汉科技大学隶属天佑医院做了CT和核酸检测，核酸阴性，想要吸氧，医生说不具备条件。这两天，她胸闷得没那么厉害，从3月16日算起，已有14天，她来康复门诊复查。

湖北省中医院熏染科副主任医师肖明中是康复门诊的营业卖力人。3月30日，他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门诊最早接受的是电话预约，天天的限定额是30人，已往几天，随着职员流动的利便及患者需求的增添，康复门诊的名额逐步铺开，现在来就诊的患者总计已达到1000人。门诊接诊局限分为有咳嗽、胸闷、气短、出汗、失眠等症状；肺部影像学检查没有完全吸收，显示为肺纤维化；隔离后14天、28天前来复查的这三类患者，比例各占约三分之一。

肖明中在接诊中发现，在其接诊的新冠肺炎康复病人中，发现病毒有可能对病人的心脏、肝、肾功能有损害，血糖也有影响。他接诊到一位70岁左右的男性康复病人，肺部影像学显示尚有10%〜20%炎症未被吸收，肺部出现纤维化，同时餐后血糖显著高于平时餐后的正常值。尚有几名康复病人的病情也显示，以往能用一两种药物控制住的血糖，现在三四种药物也控制不理想。但对于泛起这种征象详细的机理缘故原由，肖明中示意也尚不清晰。

在肖明中团队对近千名康复患者的考察中，这些恢复期患者复阳的比例并不高，有三四小我私家，而且也没有显示出什么临床症状，肝肾功能、血常规和CT都还好，“能吃能喝能睡”。但他同时发现，履历新冠肺炎后，许多康复患者临床症状和影像学的显示并差别步，“许多人症状很轻，以为自己好了，能在家里运动半个小时”，但影像学仍显示肺部有磨玻璃样影、纤维条索样影，还没有完全吸收。在肖明中看来，这也提醒患者要定期复查，随诊。

“这是一种全新的疾病，人人对疾病的熟悉并不完全，影像学显示最后能不能吸收完全，患者得病后能不能恢复好，对身体影响有多大，都需要历久的考察。”肖明中还称，除了身体状态层面，还要关注患者心理康健，给其更大的社会包容度和接纳度，让其尽早回归到正常生涯中来。

康复路上的心理关口

2月21日，上海市杨浦区精神卫生中央主任伍毅作为第九批外地医疗队的成员，来到武汉。这批心理医生一共50人，被分为5人一组，进入到差别的方舱和定点医院。伍毅和组员所在的是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对于前来咨询的人，他们不叫患者，而是称之为“来访者”。来访者可能是康复的新冠肺炎病人，也可能是医务职员。

疫情发生以来，外地医疗队中的心理医生共计约300名。除了这些专业的心理医生，为数众多的社区医院也要应对患者在康复过程中遇到的心理问题。病人出院后，要进入康复驿站隔离14天，之后才气回到家里。

肖冬是洪山区长动医院（下设长动社区卫生服务中央）公共卫生科主任，历久跟患者打交道。她见证了这座都会最昏暗的那段时间。1月23日，武汉被摁下暂停键，突如其来的疫情暴发带来的绝不只是疾病的痛苦和阻滞的生涯，还可能是心里的隔膜与关系的断裂。封城之夜，走照样留，有情侣因此离开。相互隔离照样继续守在身边，家人之间也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新冠肺炎一度将许多病人抛到生死界限，救命的关口事后，心理治疗摆上了议程。最昏暗的那段时间里，面临涌入门诊的人们，医务职员肩负了极大压力，防护物资重要，长时间无法轮换，天天要面临大量的殒命病例。尤其是年轻的护士群体，更是首当其冲，因此有了许多心理治疗的需求。

这就是伍毅刚到武汉时所看到的状态，尤其在2月初期，最为严重。“包罗外地援助的护士，天天有大量繁重的体力事情，履历的事情又比较少，在重症病房里面临频仍的殒命，很少碰到过。今天还在喂饭，第二天再过来的时刻，病人就已经不在了。”伍毅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伍毅曾经遇到过一个来访的护士，只有26岁，原本是在武汉市的一家非定点医院事情，是第一批报名援助红会医院的8位医护职员之一，在看护病人的过程中也熏染了新冠肺炎。

这位护士的症状较轻，但她尚有一个姐姐，也是身处抗疫一线的护士，怙恃都住在乡下。她对自己的病情并不感应焦虑，但一直忧郁姐姐也熏染病毒，导致胸闷和失眠等一系列症状。

跟周围的同事和家人流露自己的心里，对于这些医护职员来说并不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从外省过来的心理医生给了他们一个适当的情绪出口。

在伍毅看来，常常是认知泛起了误差，导致了情绪问题的泛起，需要找到宣泄的方式。“有些人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若是能获得社会的支持，患者的心理问题就会少。”伍毅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随着外地医疗队的陆续支援，内陆医护职员的压力获得了缓解，而康复患者的心理需求迅速增添。伍毅曾接诊过一位70多岁的老人，那时刚刚履历了生死劫，从重症转为轻症，最后得以康复。他的老伴已经走了八九年，留下两个女儿，他跟大女儿住在一起。生病之后，为防止感染，家族无法陪护。

这位老人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忧郁女儿们可能熏染，另一方面又以为她们不来探望自己，不再体贴他了，等他偏差好了，出院之后该怎么办，会不会增添她们的肩负，是不是之后就甩掉自己了，云云等等。

在康复驿站隔离期满后，恢复康健的患者们仍然需要面临着社会关系与心灵的重修。有人从头至尾一直以为自己没病，也有人在康复之后仍然感受身体有问题，说是病毒已经扩散到全身每一个器官。除此之外，也有康复患者忧郁自己会受到社区住民的歧视。

跟肖冬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伙曾经向她咨询，形貌了自己的苦恼。同伙的婆婆熏染了新冠肺炎，已经康复，回到家里。她走在小区里，看到墙上贴着的疫情通告写着自己所在的楼栋和单元，心里有些难受。曾经熟悉的人偶然碰见了，无论有意或是无意，总以为对方在躲着自己。

对于长动中央这样的社区医院，专门卖力心理咨询的医务职员有限，只有一位。除此之外，就是社区里的志愿者，也不是专业身世。克日，上级部门要求所有社区医院上报一个名额，作为心理“专干”，有机遇获得集中的培训。肖冬以为，康复患者的心理问题正在获得外界的重视，这对于武汉真正的恢复，将会是很大的辅助。

（文中周凯、刘娜、李玲、杨琪、王丽为假名）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杜玮、贺斌、刘远航、李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