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高低杠，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对于内卷一代来说，“起劲”应当是从小到大听到的最高频的词汇之一。童谣教我们要“起劲长大”，先生教我们要“起劲学习”，走上社会了要“起劲工作”“起劲攒钱”，甚至连风花雪月的谈恋爱都要“起劲”。

然而，若是仅仅以为“起劲”只是抽打我们向前行进的鞭子，那也太过简朴了。事情的另一面，是“起劲”已经成为了现代人的护身符：一小我私家可以不乐成，但只要他“起劲”，那他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于指责。“你知道 ta 有多起劲吗”，成为一小我私家在难以获得主流尺度的肯准时，所能够获得的最强辩护。

种种迹象表明，“起劲”在当下已经成为了一句巧妙而神秘的咒语。当我们念动它，无数令人愉悦的器械就会凭空出现，而来自外界的不顺遂也可以获得免疫和治愈。然而，当我们仔细聆听却能发现，组成这句咒语的几个音节，似乎都有点熟悉。

起劲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少壮不起劲，老大徒伤悲”，这句诗险些是我们每小我私家“起劲生涯”的起点。今后最先，我们被教育要通过起劲获得一切想要获得的器械：学习成绩、社会地位、物质财富、恋爱婚姻……这样的起劲可以临时称之为“古典式起劲”。

很显然，我们之以是支出古典式起劲，是因为难以抵抗对某些事物的需求，而古典式起劲则作为实现这种需求的一种需要手段，长久以来吸引着我们。

但这样的“古典式起劲”有两个致命的弱点。

首先，这样的起劲是有条件的，也就是起劲所能带来的器械处在一种适可而止的稀缺状态。它既没有廉价到唾手可得，也没有稀缺到高不可攀，而是只要支出起劲，就有相当大的概率能够获得。只有这样，一小我私家才会去实践这种“古典式起劲”。

然而，若是一小我私家的欲望异常低，以至于他仅仅需要一些很廉价的资源就能快乐，或是一小我私家身世富贵，以至于他只需“躺赢”就能获得一切；抑或是社会环境处于动荡之中，以至于起劲与收获之间的关系被打破，那么古典式起劲就会瞬间失去市场。而这并不相符当下“起劲”教条被强行施加于所有社会群体的现状。

其次，这样的起劲和道德无关。在任何一种文化里，对于款项、婚恋和社会地位这些器械的追求，险些都很难登上道德的大雅之堂。更何况起劲在这里只是作为手段而存在，其自己就更没有道德属性了。而这与我们当下社会所赋予“起劲”这个行为自己的道德光环显著不符。

这一切只能说明，我们这个时代的“起劲”，比起作为实现幸福的手段的“古典式起劲”要多出一些什么。

作为自我救赎的起劲

马克斯·韦伯在名著《新教伦理与资源主义精神》中曾经指出，一种特殊的宗教伦理，鼓舞着资源主义兴起阶段时最初一批探索者，让他们忍痛告辞传统的、恬静的生涯方式，以亘古未有的起劲姿态，开拓出一个全新天地。

这种被称为“新教伦理”的看法，源自欧洲宗教改革中兴起的新教派别。凭据韦伯的考察，马丁·路德在德语版《圣经》的翻译中，首次使用了“天职”（Beruf）一词，将一小我私家的现世职业和宗教救赎联系在一起。和隐修、冥想和加入教会组织的仪式相比，将天主赐予自己的生涯方式过好，才是获得救赎的途径。

在其后继者加尔文的教义中，天主遴选的尺度变得加倍严苛，一小我私家能否获得救赎早已在太初之前就被天主决议。对于小我私家而言，自己是否被天主“选中”，这个谜底不仅无法改变，连得知都极端难题。只有通过主要的职业劳动，努力钻营事业的乐成，一小我私家才气从中确证自己获得了天主的救赎。

这种起劲的动力，无关于外在的刺激和诱惑，而是完全出于每小我私家在被赶出伊甸园之后，面临眼前未知世界时心里无限的惊慌。对于一个起劲的人而言，财富应当用来购置什么、财富和别人相比是多是少这类问题并不主要，主要的仅仅在于赚取财富的历程，并以此在不确定性的现世中获取有关永恒的片晌安宁；而对于一个不起劲的人而言，他对财富的低需求不意味着在任何层面上的安贫乐道，而代表着他对天主和天堂毫不关心，这在那时的人看来是毋庸置疑的罪过。

在世俗化的现在，对大部分人而言，对恩情救赎的那份深入骨髓的盼望早已变得无比隔膜，但围绕新教伦理所构建起来的现代生产方式和生涯方式，却将新教伦理中对“起劲”的特殊要求，作为“隐性基因”普各处传给了我们。

好比，我们的起劲依然是为了“证实自己”，但不再是为了证实自己是“天主的选民”，而是为了证实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我们的起劲依然不与（或不应该与）特定的回报挂钩，主要的是在起劲的历程中获得“发展”；最后，起劲眼前人人平等的信条也依然适用，即便是出生即享有财政自由的名媛阔少，都至少要在表面上显得“起劲”，给自己树立一个“搞事业”或是“打工人”的人设，由此才气免于道德上的指责。

这才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作为一种现代魔咒的起劲，我们或许可以管它叫做“现代化起劲”。

为什么我们不想起劲了

这种现代化的起劲的观点，现在也越来越遭到嫌弃。

现代化虽然“祛除”了天主，却并没有祛除天主原本在起劲者心中所占有的谁人位置。在几百年的现代化历史中，这个器械有可能是社会舆论，可能是某种主流的生涯方式或头脑方式，可能是某种政治层面的意识形态，甚至有可能是一些内在极端模糊的观点（好比“正能量”）。我们不知道自己事实能否获得 ta 的认可、逃避 ta 的责罚，也不知道自己要通过怎样的设施才气知足 ta 的要求，以是只好通过时刻不停歇“起劲”来证实自己是“被选召的孩子”，从而缓解自己对不确定性的焦虑感。

然而，现代社会的多元化特征，让我们不得不最先嫌疑，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岂论上面坐的是天主照样正能量——的合法性来源于那边？它是否有需要存在？以及最主要的，它的存在是否就意味着对人的某种不公正？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最先质疑这些问题，现代化起劲的基本就被动摇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之前盛行的对“名媛群”“凡尔赛”的讽刺，恰恰是这一历程的最好注脚。岂论是细腻的旅店下午茶，照样别墅、跑车和完善朋友，又或者是“女人/男子，xx 岁之前一定要拥有 xx 商品”这样的尺度人生。每小我私家都为了知足这些尺度而永不停歇地“起劲”——至于其效果若何并不主要，甚至完全可以只存在于都市神话当中。但时至现在，人们最先嫌疑，既然这些尺度是那么可疑而滑稽，为什么我们一定凭据它们来限制自己的人生？

不得不说，这是对“现代化起劲”的最后一击。今后最先，谁人令人胆怯的名为“天主死了”的历史历程再度开启，让当下僭越了曾经的谁人所谓的至高存在，连同自己的宝座一起走向消亡。

固然，这一历程并不会一蹴而就。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古典式起劲”和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现代化起劲”，不会在一代人之内就被逾越。现代人对“财富自由”的庞大态度莫过于此。一方面，我们似乎最先意识到，看似自由的现代生涯，实在以“起劲”的形式，内含着对我们先天自由的约束。但另一方面，我们给出的通往财富自由的药方，居然依然是“起劲”，只不过我们起劲要做的事情从专一打工，扩展到了学习理财知识、树立所谓的富人头脑等等。

或许，既“现代化起劲”之后，我们应当第二次拯救“起劲”这个观点。若是它意味着每小我私家用自己举世无双的方式，实现自己最举世无双的梦想，它才气在真正意义上酿成一个褒义词。我们每小我私家也才气丝毫不带阴阳怪气地说出那句话。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高低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