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Sir影戏(ID:dushetv),作者:毒Sir,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高晓松直播翻车了。
直播中不能控的意外状态,已经上演了不少。起初是高晓松照例扇着“晓书馆”的扇子,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但谈论区已经被口吐芬芳攻占。
权威媒体主办方不得不中止直播,黑屏上显示着“主播暂时脱离,马上回来……”
然后,主播再也没回来。
高晓松直播中说了什么冒犯众怒的言论?倒也没有。
一场“名人读名著”的公益直播,看名字也知道,清淡且无聊。网友们的声讨,跟“名著”也没啥关系——“历史发明家矮大紧”“高公知”。
骂的,正是高晓松之前语出惊人的言论——郑成功是最大倭寇;四大发明全是假的;汉人没有音乐细胞;中国和美国最大区别就是潜规则。
全都出自高晓松的脱口秀节目《晓说》,这档节目快要200期,已经于19年停播。但纵然这样,高晓松也被“挖坟”,翻出了这些“黑料”,要对他批倒批臭。
这代表了什么?
高晓松和《晓说》在今天的处境,耐人寻味。
历史发明家?不,历史搬运工
2012年3月,《晓说》优酷首播。
这节目什么定位?制片人鲁浪说:“就是想做一个完全谈天式的节目。”
没有专门的影棚,没有预设的流程,高晓松坐在家中,略施粉黛,跟观众东拉西扯地侃大山:聊历史、聊文化、聊音乐、聊影戏,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基于节目闲扯的调性,高晓松想了个不着调的名字:《闲得蛋疼》。《晓说》,是厥后韩寒起的。
那时正值颁奖季,节目的第一期主题是《奥斯卡走下神坛》。不讲获奖影片,聊的是通俗观众不太熟悉,奥斯卡评选过程中的“猫腻”。
前央视名嘴黄健翔看过节目后语重心长跟高晓松说:“兄弟,这火不了。”
效果惨遭打脸。
节目上线24小时后,网络播放量突破百万;开播两年后,播放量高达五亿次,成为海内第一个网综脱口秀爆款。
就连高晓松本人也始料未及:
没想到费了我10年起劲,花了投资人无数钱的四部影戏没红,这个没花我什么精神的节目红了。
《晓说》为啥能红?在Sir看,固然不是由于高晓松的才学。
《晓说》和《罗辑头脑》,甚至《朗读者》《一千零一夜》一样。虽然这些节目的价值观和意见意义不尽相同,但实在形式上都是用视频,向你“说书”。
谁都知道,念书是好的。可是在快节奏、碎片化的生涯中,另有若干人能老老实实读下来整本书?于是,知识性节目成为一个替换方案。在保持娱乐性的同时,让你获得“学习感”。
《晓说》的话题涵盖局限很广,历史军事、影视娱乐、天下见闻,以及名人轶事、家族往事……
一集30分钟,碎片时间中获得碎片知识,即听即用,转头就能看成社交话场中“看起来好有文化”的谈资。
听说看《晓说》能增添小我私家魅力
马云评价高晓松:
他的知识结构杂乱无章的
也不知道有若干是真的,有若干是假的
但就是听了很舒适
马东聊起高晓松“语言的艺术”:
他最初的几句话你认可了
他的自作掩饰的气力
就彻底把你带进去
不管历史、政治,人文照样艺术,高晓松连系自身履历,放进自我逻辑,掰碎了揉开了,活色生香地讲给你听。
既然要讲究意见意义性,那就不能摆太正统、太官方的历史,得要有点另类,推翻观众的知识才行。
好比破次元组合类比的《太平天国和南北战争》,放眼二战后悲苦图景的《胜利下的阴影》,解构历史人物的《妄人传之切·格瓦拉》。
张嘴就来?
说“历史发明家”未免也太高估了高晓松。
他所说的内容实在绝不新鲜,只是把自己读的历史现学现卖而已,应该说,他是历史的搬运工和二道贩子。
好比《晓说》另有一个备受争议的论点“四大发明全是假的”。
高晓松的原话是:
我们文化要自信的情况下,我们实在应该重新考虑,我们为什么不能把麻将、针灸、炒菜、推拿,我以为这是真正的四大发明。
他们真的没有。
Sir无法考证最先给“四大发明”祛魅的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类似的看法,绝不是从高晓松那第一个听到的。
2005年,华东师范大学的王意如教授出书《中国历史上的传说与谣言》,指出有关于中国四大发明的错误和谣言。
“四大发明”不是中国自古以来的说法,而是一个叫李约瑟的英国史学家提出来的,这样的一个进口货,怎么就成了不能质疑的清规戒律?
对四大发明的质疑另有许多,好比活字印刷术由于工序庞大、成本极高很快就被束之高阁,中国历代沿用的实在照样雕版印刷术。
这些看法,都非高晓松原创,《晓说》走红,皆由于高晓松扮演了一个精彩的说书人,把种种史料纪录或耳食之闻的趣闻,娓娓道来。
用北方话说就是侃大山。比起吸取营养,主要的作用照样图个乐,权当你居家旅行下饭的谈资。
高晓松该骂吗?
作为一个历史大搬运工,高晓松能保证他搬运的素材都准确吗?
坦白说,他不具备研究一手史料的能力。
18年,高晓松在微博上晒出证件(Harvard ID card),宣布自己“正式在哈佛大学入职成为研究员”。
听起来很高峻上,但很快遭到群嘲。有人指出高晓松先生的职位Associate既不发薪水也不提供办公场所和装备,属于哈佛大学的编外人员。
高晓松更多说的是自己的明白,以及私见。
他曾经绝不避忌地说过:
你在台上随便说一句话,马上传遍互联网,你马上成为一个种族歧视者,歧视女性者,歧视同性恋者,我就不能有私见的权力吗?没有私见哪来的大师啊。
必须得认可的是,每小我私家都有自己的私见,但我们也有判别和拒绝私见的权力。
李诞曾在《十三邀》对马、晓、康的能量频率排序。从低到高分别是:
这种能量主要体现在言语的压迫感和侵略性,高晓松性格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乱。
《晓说》第一季开场白有句话:
“发型可以保持中分,但看法绝不保持中立。”
按马东的说法,蔡康永如“水”,高晓松则是“斧子”。高晓松看法激进,经常从局部的事实得出尖锐的结论。侵略性强,也门户大开,让他的言论迅速引起注重。
但私见,也容易招来相反的私见。
高晓松照样谁人高晓松,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看《晓说》的时刻,还叫人家“有趣的灵魂”,现在叫人家“滚粗的公蛆”。
高晓松的特点注定了,喜欢和不喜欢他的人,会划分得稀奇显著。
Sir对照喜欢的是他讲小我私家履历的几期。好比在《朝花夕拾》那期讲到他二叔的传奇人生,《恋恋风尘》那期讲他跟老狼的校园民谣往事。
有生动的细节,有生涯的温度。
招人厌的地方,也是他太过小我私家和自我。
有一次《奇葩大会》微博大V,脱口秀译者@谷明白话上了节目。谷明白话说自己那时刻没去过美国,为了能消化脱口秀里的种种梗,只能下笨功夫。
高晓松接茬:那你为什么不就去了就完了?
谷大回覆:没钱谁人时刻。
高晓松:害~
对高晓松来说,他不会预设有人会由于没钱出不了国。
抛开对人的好恶,就事论事谈,高晓松说的话对吗?
所谓私见就是,它有它的原理,但它很难做到公允和周全。
高晓松另有一“高论”:中国人节奏感差,对音乐感知能力差。去西方体育场里看球,人家打call可以打很庞大的节奏;在北京看球,永远一种节奏:“中国队,加油”“高晓松,下课”。
维族兄弟玩乐器,信手拈来;汉人学乐器,就跟学数学似的。汉族在能歌善舞这一单项上排名倒数第一,整个边疆地区所有能歌善舞,越往中心越不行。说到厥后,高晓松也意识到过火了,急遽刹车。
果真,节目播出后招来不少否决意见。好比歌手龚琳娜的老公老锣就异常生气:谁说汉人没有乐器?谁说古代不重视音乐?他举了一个例子:
1978年,在湖北出土的曾侯乙的墓,一个王,他在宅兆里没有带其余,就带了两个乐队!不光有编钟,另有笙。你说谁人时刻音乐重要不?一定有它的意义,天哪,2500年之前,谁人编钟已经有十二音阶了。
△ 老锣,从事中国音乐创作20多年来的德国人
实在,高晓松和老锣同样作为音乐人,表达的是各自的观感和明白。
Sir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音乐家,无意于评判孰对孰错。但一个稳定的准则是——兼听则明。不必把高晓松说的一切都当成真知,也不必对他的偏颇口诛笔伐,事实,对不对不是由他说了算,我们每小我私家心中另有一杆秤。
比起高晓松说错了什么,我们更需要小心的是——
滚?
一句每小我私家都能说出的知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但我坚决捍卫你语言的权力。但,这也是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知识。
高晓松说错了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若是高晓松由于说错就必须“闭嘴”“滚”,那么我们每一小我私家都将失去语言的权力。由于归根结底,你总有说错话的时刻。
有人说,高晓松不是研究历史的专家,凭什么半瓶水叮当响。且不说我们每小我私家都可以阅读历史,明白历史。就试问,你以为一小我私家具备了专业身份,就会免于攻击了吗?
无邪了。
前几天,易中天被自称乾隆后人的男子投诉,只由于他说乾隆是“王八蛋”。
再之前。
这个“猎杀”榜上,排在北岛之后的另有长长的名单……下一个是谁?
按理说,他们全都是各自领域内的专家和大拿。但在否决派眼里,专业可以随时打翻在地,然后审讯和揪斗他们的“原罪”。说白了,这背后的争论,无关事实与专业,只有党同伐异。
真正的知识从来不畏惧否决和交锋,相反,只有在不停的指斥和指正中,知识才会革新和提高。
但你看无论是骂北岛的人,照样高晓松直播间下的谈论,可有半点基于问题和逻辑的探讨?可曾就事论事指出过事实错在哪,准确的又该是什么?只有复读机的诅咒。
以及诅咒背后的目的——祛除。
当一种看法需要祛除其他竞争性看法时,事实上就宣告了自身的贫穷和虚弱。
错误的看法不会祛除准确的看法,不允许错误的存在,才会让准确由于缺乏讨论,而被疏弃。
今天我们总爱说“平庸的恶”,这事实是什么意思?
由德国犹太裔哲学家汉娜·阿伦特提出。万万不要以为,这个今天看起来很有原理的看法,被那时德高望重的阿伦特提出会获得一片赞赏,相反,民众险些要将她赶尽杀绝,学校要她停课。
以色列政府派了特工威胁,还说她是“辱犹分子”。
读者的来信一封接一封,全都不堪入目。
凭据那时来看,所有人都以为汉娜·阿伦特错了,错了就该被抹杀?那么准确,永远无法存活到成为准确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她研究的问题确实很敏感。
1960年,以色列宣布抓捕到前纳粹德国高官、“死刑执行者”阿道夫·艾希曼,并于1961年在耶路撒冷举行审讯。已在美国栖身多年的著名犹太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受约请为此次审讯撰稿。
庭审的旁听引发了阿伦特对那场人类灾难的新思索。艾希曼作为协助屠戮犹太人的魔王犯下的是“平庸的恶”,即放弃人类思索、辨别是非之本能的恶。
我们总是容易凭据自己的情绪、态度去评判是非。说实话,这太正常,险些就是人之本能。
但平庸之恶,不就是每一个通俗人所犯下的吗?它与恶魔无关,甚至与作恶的念头无关,人只是沿着自己的惯性,就可能滑落恶的深渊。
若何阻止“平庸的恶”呢?汉娜·阿伦特也给出了解药——思索。
思索的风所表现出来的
不是知识
而是分辨是非的能力
判断妍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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