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吴军结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获硕士学位，留校任教。3 年后，吴军赴美留学，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攻读计算机科学。2002 年，吴军博士结业，进入 Google ，成为早期员工。

这段履历在《浪潮之巅》前言里也有些影子，“对于一个弄潮的年轻人来讲，最幸运的，莫过于遇上一波大潮。”进入 Google ，站在手艺革命的浪尖上，吴军得以感受手艺和商业双重浪潮扑面而来的震撼，他迅速跳脱象牙塔的局限，在市场需求推动下搭建 Google 中、日、韩搜索算法，同时也受 Google 工程师驱动型文化的影响，研读大量一手市场数据和公司财报。

写作更像是吴军“蓄水”过程中，《数学之美》是科普数学原理，《浪潮之巅》剖析公司兴衰、科技与商机背后的纪律……今年他完成了《信息传》，趁着这本推出之际，风马牛采访了吴军博士，请他聊聊对风险、谣言、历久主义和教育焦虑的看法。

以下是与吴军的对话。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冯仑风马牛（ID：fengluntalk），作者：毛洪涛，对话嘉宾：吴军（科学家， Google 中、日、韩搜索算法的主要设计者；投资者，活跃于硅谷，丰元创投首创合伙人），题图来自：IC photo

“科学家对人类的孝敬比政治家大得多”

风马牛：现在全球疫情还很严重，您也是在这时代完成了《信息传》。这本书里您多次提到香农，他也生涯在一个剧变时代下，所提出的新头脑给人类带来了很大改变，您以为这次疫情会给我们的头脑方式带来怎样的改变？

吴军：我以为首先是对风险的提防。以前我们也说提防风险，但人人想到的一样平常是经济、金融上的风险，对社会上其他风险照样对照忽略的。在此之前，没有哪个国家或组织提醒说，未来会有类似这种全球公共卫生的危急。

除此之外，疫情也告诉我们，原有的产业链设置自己也不是很平安，好比我们太过强调了相对价钱或者对照价钱的优势，忽视了放置产业链时要有一些备份。全球化的时刻，人人想的都一样，都是利益、挣钱，没人想到有一天由于某个地方疫情出问题，供货会供不上来，很少有人考虑到。

风马牛：对您小我私家而言，感想最深的是什么？

吴军：这次感想最深的有两点，第一是人类稀奇不成熟和不理性。实在防控疫情有一半的问题不是来源于病毒自己，而是来源于民众，也不是说政府部门的建议有什么问题，而是不管哪个国家的民众，都很难真正遵守这些防疫措施。因此会不停看到有种种意外事件发生。

另有一点感想是，竣事疫情最终要靠疫苗，真正到了这时刻你会发现，政治家甭管显示好和坏，影响都不是很大，疫苗出来以后，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以是我有一个看法，推动科技进步的科学家对人类的孝敬，比许多政治人物大得多。

“若是只有资源这一种气力，优势一定越来越群集”

风马牛：我们都知道《数学之美》《浪潮之巅》是您当初写的谷歌黑板报集结而成的，这些年也出了许多书，今年另有一本《信息传》。您写作时，很喜欢搞清楚一件事的前因后果，这和您的学术训练有一定关系吗？

吴军：现在的媒体和 50 年前的媒体相比，媒体人的责任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媒体的文章更主观，完全凭据自己的喜好来解读一个问题。这就要求我们研究公司的时刻，都得读原始质料，要问这个是从哪来的。

厥后跟一些从事生物工程、制药的人聊，即便论文已经揭晓了，这些工程师都得自己重新做一遍实验，不是信不过这些科学家，而是人免不了由于利益相关，对坏的事情不自觉淡化，对好的会夸张。平时糊里糊涂也没关系，但若是到了要写书，或者做产物的时刻，事情就必须真的搞清楚。

风马牛：现在不管是新闻媒体照样社交媒体，都市凭据你浏览、点赞过的器械给你推送新闻。有一个词叫“圈层化”，有人以为这种算法推荐机制让圈层化倾向越来越显著，您怎么看这个征象？

吴军：确实是有这个问题，老看那些个性化推荐的内容，你会以为天下上就那么点事儿。解决这个问题实在很简单，把手机上 cookie 这些器械删了就行。

风马牛：人人都市用智能手机，但许多人并不知道有 cookie。

吴军：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讲就不是问题，要害是很多若干人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风马牛：这对不知道的人影响更大。有什么设施吗？

吴军：媒体的多样性很主要，要防止一家独大。美国现在 48 个州对 Facebook 提起反垄断诉讼，这是很有需要的，必须要有一些强制性的外力维持平衡。我们宇宙中有 4 种基本作用力，若是只有一种的话，宇宙一定是缩成一团。

若是只有两种，它也不平衡，要么缩成一团，要么像爆炸了似的。4 种气力的平衡，才会有星球。以是需要有规则，相当于是一种外力，能够维持平衡，若是所有自由生长，实际上就只有资源语言这一种气力，最终优势一定越来越群集。

“真正的历久主义一样平常人做不了”

风马牛：您做过一段时间的二级市场投资，现在做早期投资，您怎么看类似特斯拉、Zoom 这样今年走势稀奇好的股票？

吴军：Zoom 是一家很好的公司，还会生长。特斯拉现在一定估值过高了，我同伙有一种看法，他以为特斯拉的价值是 0 。我说为什么是 0 ？他说全球整个汽车行业的净利润是 0 ，一些公司，好比民众、丰田，这是盈利的，另一些公司，像福特和通用这样的，基本不盈利，所有这些公司净利润加起来基本上就是 0 。

而汽车公司股票的市值只反映了固定资产，已往半个多世纪就是这样，哪怕未来电动汽车取代了所有的内燃机汽车，只要它还只是一辆汽车，这些公司的市值加起来，刨去它的固定资产，那都是 0 。特斯拉今天的市值比全天下所有汽车公司都大，但几乎没有固定资产，以是他以为特斯拉的价值是 0 ，这是他的一个看法。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这个同伙看问题的思绪是人人应该有的，看这一家公司有没有意义，不止看最近业绩涨不涨，要看它最终目标实现的那天。我们老讲历久主义，历久主义不是 10 个月、 20 个月，或者 3 年、 5 年，可能要看 10 年以上，看它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若是继续做汽车行业，就照样个制造业，它需要重新界说一个生意，重新界说一个声音。

风马牛：那您怎么看历久主义这样的投资理念？

吴军：真正的历久主义一样平常人做不了。我们几个同伙也拿出一些钱给基金投资，然则我们小我私家投资效果比基金显示好许多。缘故原由很简单，我们投进去的钱没指望着花，就会投那些十年后才管用的事儿。不管是一级、二级市场的基金司理也好，所谓风险投资的合伙人也好，老板都得考察他们的业绩，三年五年投不出真正的手艺生长。对于许多人来说，他有营生的压力，做不到真正的历久主义。

要真想做历久主义，自己得有一定的条件，还得对某件事有热爱，可以放弃一些器械，花个 10 年 20 年就做这件事，最后做成一件大事，包罗像屠呦呦这样的学者都是云云。这才是我们说的历久主义，若是说 20 多岁的年轻人马上想有房有车，就没历久主义可谈了。

“很多若干企业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风马牛：现在是信息时代，您以为我们最主要的知识是什么？

吴军：首先人人要尊重物理知识。好比不管电动汽车照样内燃机汽车，热效率不能能到达 100% ，一定有消耗，这是基本的物理学知识。信息产业也有基本知识，举个例子，信息压缩得太厉害，哪怕算法水平再高，也一定丢失信息，不能回复。

也许 2007 、 2008 年，中国泛起了许多视频网站，由于带宽流量用度太高，赔钱赔得一塌糊涂。有两家企业找到我，让我先容手艺好的人，说视频巨细压缩不下来，压下来以后就有色块，没法看。我说这叫做缘木求鱼，基本做不到。这是信息论的知识，压到一定水平，信息就丢失了。花了那么多钱找工程师做这种做不到的事，不是自己耽误事吗？他们的商业模式一开始就制订得纰谬，永远亏钱，很多若干企业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风马牛：他们以为知识是一种可以解决的难题是吧？

吴军：对，他以为咱们这速率总有一天能够到达光速，基本达不到，那是一个物理极限。

风马牛：今年由于华为的事，海内对芯片、原创手艺的讨论许多。您以为海内企业做芯片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吴军：至少三个。第一个，芯片的老祖宗罗伯特·诺伊斯说过，半导体成本低得不得了，就是沙子和铜线，低到了修一个电器都比造电器还贵，那它值钱的是什么？是谁能把沙子和铜线酿成电子元器件，这是要害工艺，工艺背后是手艺。

实际上半导体制造，人人买的光刻机都一样，都是从美国、荷兰或者日本那几家公司买，台积电用的和大陆这些企业用的都是一样的，要害在哪？台积电能保证， 5 纳米、 7 纳米这种手艺要求很高的芯片，成品率能做到 80% 以上。但大陆一些企业，哪怕十几纳米的芯片，成品率一半没有，没法在市场上竞争。

工艺需要工匠精神。台积电原来有一个 CTO ，在斯坦福当过教授，他说像台积电这种企业里，在生产线上调光刻机装备的工程师都是博士结业以后，有十几年的工作履历，这十几年就在做这件事。以是稍微有一点纰谬，工程师就知道也许那里出了问题，他们都很有履历。这是一个有历久履历的企业，培育出来的工匠精神。

大陆种种机遇太多了，你见过哪个工程博士结业，在一线干活跨越 4 年的，就算他赞成，他的丈母娘都不赞成，会埋怨他怎么照样一个 individual contributor ，一个自己管自己的人，连个司理都不是。

第二个，测试很主要。集成电路里也许有一半不是完乐成效的电路，而是为测试准备的电路，芯片一旦有问题，马上就能知道。若是没有测试电路，芯片封装之后才触发问题，是没法重拆下来的，只好把整个产物扔了。好比一块有 60 亿个晶体管的英伟达芯片，坏一点可能就完蛋了。

第三个，今天中国大陆芯片总产量不低，低端芯片都没问题，真正有问题的就两个，存储器和处理器。先说处理器，处理器要害是要形成一个产业链。好比说 Intel 处理器和微软高度耦合， 由于 Windows 的开发团队会派人到 Intel 设计团队里，处理器一转变，马上去优化自己的操作系统。

以是处理器和操作系统这些是高度相关的，要对知识产权有足够多的尊重才行。若是人人都 copy Windows ，不给钱，就出不了微软这样一家公司，也出不了足够壮大的处理器，这是很大的问题。

另外就是存储器。存储器是集成度密度最高的芯片之一，投资伟大。今天一条新的存储器生产线价值差不多是 200 亿美元，初期投资还不光是这 200 亿美元，手艺投资也是伟大的，单靠海内某一家企业很难实现。

“不要以为现在压力大，未来压力更大”

风马牛：现在由于生计压力对照大，人人提倡做一个“斜杠青年”。您职业生涯中也做了许多跨界的事情，您怎么看“斜杠青年”这个词？

吴军：做好什么事，需要差不多 1 万小时。一门课考 100 分，比 5 门课考 90 分不知道强若干。任何一个产物若是你做得足够好，利润是其他人的 10 倍。蜻蜓点水的方式一定挣不来大钱。你做任何器械，得奔着专业水平去，用专业的方法来做，获得专业人士的认可，然后才能够跨界做几件事，每样会一点没用。

乔布斯不是说过吗， 一个一流工程师顶得上 50 个二流工程师。要说现在压力大，未来压力更大，唯一生计之道就是在你的同龄人中，你做得比别人优异，只要做到这一点，基本不需要醒目许多领域的事。

风马牛：现在对“内卷”这个观点讨论很热烈，尤其是许多家长，把学习搞成了“军备竞赛”，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吴军：有三点建议。第一个，我总这么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主给的礼物，他都有他的天禀。作为家长，若是真想对孩子好，就去挖掘他的天禀，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要老想走别人走的路，别人乐成的履历对你自己的孩子来讲，可能是个陷阱。

第二个，怙恃应该以身作则，培育孩子终身学习的习惯。前两天有一位家长给我写邮件，说孩子做作业极不认真，怎么办？我马上问她，孩子写作业的时刻你在干嘛？她说孩子爸爸在忙他的事，有时看看网剧，有时看看手机，我在孩子旁边玩玩手机。我说行了，你们俩在玩手机，你凭什么叫孩子做作业？若是家长真的是为孩子好，大人应该有点大人的样，换位思索一下，想想孩子天天心里怎么想的。

前几年我还跟我太太讲，我爸他是海内第一批做太阳能的，那时刻做实验的自动仪器不是那么好，他要手动纪录天天的天气情况。大年三十晚上，北京怪冷的，他还获得实验室去记一个数据再回家。若是大人天天是这样一个生涯状态，孩子就不会在那偷偷看电视、玩手机了。以是家长别老逼着他，要培育孩子的兴趣，让他终身学习。

说实在的，我看过许多清华北大的学生毕了业以后不念书的，你们家孩子若是结业后还继续学习，用不着三年就跨越那些所谓名校结业的。这个不用太焦虑，终身学习很主要。

第三个，我以为孩子除了书读好，未来成为一个好孩子稀奇主要，比成为一个学霸更主要。孩子从小能够体会到，来到这个天下，是要好好生涯，做一些感兴趣的事，也能帮其他人做点什么，要有这种心态。而不是说来到这儿前 18 年是刻苦，接下来大学 4 年照样刻苦。吃完苦了，就指望一夜之间有房有车，发现社会没有给房给车，整个价值观就都亏了。我以为这个是孩子发展中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比单纯说乐成不乐成更有意义一些。

风马牛：照样要保持独立思索的能力，不能多数人想让你怎样，你就怎样。

吴军：是的，你有再多屋子，也只能睡一张床，买再多车，也只能开一辆车。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冯仑风马牛（ID：fengluntalk），作者：毛洪涛，对话嘉宾：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