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乱来生涯了吗？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作者：林蓝，监制：猫爷，题图来自：《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截图

建立于今年五月的豆瓣“乱来学”小组迄今已经聚集了十万余名成员。组里充满着种种爆笑的生涯物料，诸如“一个五人闺蜜群里的各说各话”“母亲只用一个微信脸色回复我”“乱来经常喊难受的女友”，另有“与日本老太太聊了二十分钟实在一句都没听懂”。

成员们在组里分享自己应付身边人的妙招，同时也给一些求助帖出谋划策。在大部分人都对生涯缴械的时刻，自诩“弄弄子”的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抖灵巧式的自娱自乐。

所谓乱来学，就是应对生涯中一些难以推脱的事情的技巧。它旨在让人以最少的精神圆滑地完成事务，并不让对方察觉到你的搪塞。

这种乱来精神对我们而言并不生疏。

仔细剖析就能发现，“乱来”约等于“丧 偷懒 摸鱼 佛系 反仪式感”。它席卷了现代年轻人的所有小确丧，为频频到有点烦人的生涯一样平常提供了一种快速的解决方案。

常见的乱来场景包罗应付向导的要求、为职场摸鱼找捏词、谢绝一些烦人的请求等等。

一股逃避式的不满情绪弥漫在“乱来学”小组（以下简称“糊组”）中。在这股汹涌汹涌的民间智慧背后，是愈发“狗屎化”的社交环境与真诚匮乏的人际来往。

一、“乱来学”背后的社会痛点

糊组的盛行，自然是由于它指向的社交痛点足够普世。

想必许多人都面临过一些让人头大的无意义要求，例如向导的噜苏事以及不熟的亲戚同伙甩来的“求助力”链接。

许多时刻，我们显著以为对方的要求无理或没需要，但往往碍于情面无法明确地拒绝。这时，便很需要一些委婉的谢绝，或是能低质量但快速地完成任务又不让对方察觉的乱来手段。

这种乱来实在建立在对方先不尊重自己的基础上。

若是一个向导以为下属的时间都应该花在本职事情上，就不会让下属倒咖啡、取外卖，究竟他也不会给做了非本职事情的员工加薪；若是一个人对人际来往有足够的分寸，也不会让没说过几句话的“微信密友”协助助力砍价，究竟省下的几块钱也不会分出去。

乱来总是相对的。正由于有人先把他人当工具使用，才会有工具乱来回去的时刻。

值得玩味的是，乱来的工具也可以是自己。响应的糊组帖子有“若何乱来一顿饭”“不穿bra就不用洗不用买bra”等等。

好奇心日报曾撰文剖析当今青年的一大特质——无效率。与日本学者三浦展和大前研一提出的“下流社会”和“低欲社会”相似，身处于买不起房、逃不外996的克扣、阶级难以靠自己突破的年月，越来越多年轻人倾向于接受现实，不再抗争，画地为牢。

“无效率并非低效率，只是不再以效率为行事尺度。无效率青年认清自己是个废柴的事实，以为收获幸福的途径，不在于把自己从废柴酿成精英然后收获快乐，而是以废柴的身份起劲找出快乐活下去。”

既然生涯已经云云难题，那么识破不说破，就是“无效率青年”最后的体面。

《我的事说来话长》

另有一种乱来，是由于对身处的天下不知所措。早在72年前，与天下格格不入的太宰治就在《人世失格》里写到：

“……越想越疑心，最终的下场就是被‘唯有自己一个人与众不同’的不安和恐惧牢牢地攫住。我与别人险些无从攀谈。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我都摸不着头脑。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搞笑。”

搞笑，是太宰治笔下的叶藏乱来身边人的一种手段。大部分时间里，他无法明白别人的喜怒哀乐，但又不得不保持社交关系，于是“只要能让他们发笑，这样一来，纵然我处在人们所谓的‘生涯’之外，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重吧。”

可见，搞笑是一种需要的伪装。唯有在搞笑的面具之下，被外界以为是个不合时宜的古怪人，叶藏才气背过身来做谁人更不被外界认可的自己。

不外，相比起太宰那带有悲剧色彩的乱来，现在的年轻人似乎把乱来酿成了一种生涯态度。比如说，当今的友谊，乱来也可以是炼金石。

识别出同伙的乱来行为以及自己去乱来同伙，是老友之间互动的一大兴趣，就像在闺蜜群里各说各话的姐妹一样，由于只有足够熟悉对方，才敢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有位豆友分享了自己被早餐店阿姨乱来的履历。有一天，他向阿姨索要一颗裂开的卤蛋，由于会更入味，然后他看到阿姨捞出一颗蛋，在桌角磕了一下。他没有追究阿姨，而是把这段履历发到了网上，像是一个获得名贵履历的新玩家。

某种程度上，乱来的消极意义已经被重构了。人们在面临生涯中的乱来时，啼笑皆非地接受现实，也算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妥协。

二、乱来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权力（伪）交换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同理， 乱来虽然可耻但有用。

许多时刻，乱来和逃避一样，是一种无奈之举，也是权力下位者的一种生计方式。

拿最常见的职场乱来学来说，在应付向导的要求时，那套所谓的乱来说辞，就是帮无法拒绝上级要求的下属免去交流成本和情绪劳动的生计奇策。

一个著名的糊组帖子

这指向了一个“狗屎化”的事情环境。“狗屎化/狗屁化”（bullshitization）的观点源自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的著作《狗屎事情（Bullshit Jobs: A Theory）》。格雷伯在书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世上有太多没有意义，仅为科层制度和维护资源的克扣而存在的事情。诸如前台、为宠物沐浴、通宵外卖员等等职业，它们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老板的体面，或是由于服务的人群无法从996中逃走，而人们为了营生不得不在这些事情上花费时间。

连系当今上班族的生涯状况来看，“狗屎化”的事情绝不仅仅体现在工种上，还体现在事情空气上。

据界面新闻报道，前段时间，华为阿里系的员工跳槽到微软后发起了加班竞赛，这令微软内部异常不满，以为他们的行为败坏了优越的职场空气。

另有经常被诟病的甲乙方关系。一名听众在播客《没理想编辑部》的一期节目下谈论了应付甲方的妙招，就是在产品初稿有意留下一些显著的错误，由此既能知足甲方必须提出修改意见的“习惯”，又能给乙方省下相同与修改时间。

若是把这些以克扣、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为目的的行为明白为“狗屎”，那么戏谑地说，乱来也许算得上是一门“后现代生涯哲学”，由于它匹敌的是资源社会和人情社会下，人与人之间的无意义消耗。

除了“狗屎化”的事情环境，固然另有“狗屎化”的社交环境，因而这种民间智慧也同样适用于一样平常来往。

由黄子华主演的13年港剧《My盛Lady》曾经有一个桥段教女性若何与男性谈天。剧里称，要承袭“两问一叹”规则，即：“真系噶？点解噶？你好叻啊！”这三句话翻译过来是“真的吗？为什么？你好棒呀！”

《My盛Lady》

显然，这道所谓的规则，实在是在教处于权力结构下位的女性，以最小的成本取悦处于权力结构上位的男性，但它同时踩在了男性盼望在公共领域获得崇敬的痛点上。

放在品级意识无处不在的性别外交与更普遍的社交语境中，我们不妨赋予这道规则新的寄义：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在乱来学中的具体表现为致歉和驯服。它表面上是屈膝，实际上是一种“屎上雕花”的行为艺术。

试想一下，当我们对一些尊长或不熟的人的夸夸其谈感应厌倦时，与其和他们睁开实质性的争执，不如以一种驯服的方式让他们把话说完，这样既能省下自己的心力，也能让对方自我感觉优越。

通过这样一步退让，权力下位者实在夺回了原本要被占领的时间精神，而权力上位者虽然“获胜”了，却也不外是穿着新衣的天子。

三、不以屎上雕花为荣

只管一些共识感极强的帖子都是关于若何乱来事情、若何乱来论文，但糊组里的大部分帖子往往照样生涯考察，诸如保洁阿姨、淘宝客服、男同伙平时若何马马虎虎。

混迹组内的年轻人，也许一边在豆瓣写下自己的乱来履历，一边打开小红书或B站看喜欢的博主更新vlog。

这似乎是“无效率青年们”的现状——我们一面憧憬美妙的生涯，一面深知现实与美妙生涯的距离，因而要在这段距离里，寻找安放自己的位置。

然而，随着“乱来学”日益壮大并社群化，其中的人们很容易将“乱来”内化，在一样平常生涯中有意无意地寻找“乱来”的迹象。

一名豆友总结的万能句式（为珍爱隐私头像昵称作模糊处置）

“他这么回复是不是在乱来我？”“他用了xx句式，一定是在乱来人！”……在这种情形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陷入“被乱来妄想症”。而语言原本的寄义，也会逐步被总结出来的“万能乱来句式”所曲解，直至完全凋零。这生怕将导向一个舍本逐末的局势，即对话的上下文不再主要，句式才是。

看理想专栏作者李厚辰曾在其电台节目就网络上的“劝分小组”举行探讨。他以为，这种想象情绪的“最坏情形”的思绪是有害的，它会导向一个愈发原子化的社会田地。

糊组也存在相似的隐患。当入组的人都抱着“识别乱来行为”和“观摩乱来行为”的目的，这便是在想象“不真诚”。

这种想象会悄悄地与现实发生互文，人们则在“互文”中步入一个想象出来的囚徒逆境，而“真诚”就是这个逆境的筹码。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乱来时，不如自己先发制人。所以说，乱来履历看得越多，生涯里也会泛起更多乱来征象。

与此同时，在你一招我一招的乱来外交中，乱来变得越来越像一种“情商能力”。

早年，我们不得不乱来是由于“精神要留给值得的人”，但醒目“乱来学”会使“值得的人”的门槛越来越高，由于到最后，最“值得”的人永远是自己。

简直，有太多的“狗屎”理由让我们不得不通过“乱来”来节省时间精神，但当乱来从一种偶然的无奈之举酿成一项生计必备技术，那么改变现状的引擎会逐渐熄灭。

由于，既然能乱来已往，为什么还要讨论“狗屎”自己？一旦接受了乱来的短期止痛，那么“狗屎”只会一直存在。

我们不能边怪罪社会，边顺应社会，边甩下那些没有“情商”的人。最后，那些我们一度盼望的真诚交流，只会在一轮又一轮的乱来中，被越推越远。

社会学家齐美尔在《大都市与精神生涯》中提醒过， “城市住民的生涯历久处于重要刺激和连续不停的转变之中，这导致住民逐渐缺乏激情、太过理智、高度专业化以及人与人之间原子化。”

希望在那些爆笑的帖子下敲入“哈哈哈哈，学到了！”后，我们真的有动力走向一个更少狗屎，更多真诚的社会，而不是一个以屎上雕花为荣的社会。

《我的事说来话长》

参考资料：

看好了，这就是无效率青年的无效率人生 | 好奇心日报

大卫·格雷伯：为什么越来越多“狗屁事情”被缔造了出来？| 汹涌头脑市场

华为、阿里员工跳槽至微软受抵制，被要求住手无意义加班 | 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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