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维舟（ID：weizhousw），作者：维舟，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则不雅视频日前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主角是镇江某高中西席，以及比他小20多岁的女学生，而将这一视频上传的潘某，据说是女主的男友，他由于“生气”而泄露到班级微信群里。

这案由原本很简朴，泄露他人隐私的潘某事后也很快投案自首。哪怕脚踏两只船、私下录不雅视频，那最多也是私德甚至意见意义问题——由于这位先生已经离异，当事女学生也结业多年，未婚独身，虽是曾经的师生关系，但两人完全是成年人之间的自愿行为。真正有争议的，是事后镇江市教育局、学校公布通告，认定： 该西席拍摄不雅视频，属于低级意见意义，违反社会公序良俗，有违师德，严重损害西席形象，调离一线岗位。

那问题就来了：若是不是西席这样的特殊身份，而是企业里曾经的上下级，人家爱私下自拍，犯罪吗？网上有句撒播的话说，日本人有一颗“只要你不影响别人，随便你怎么反常”的包容心和“不管自己怎么反常，都不能影响别人”的责任感。在这件事上，当事人是有着完整小我私家权力的成年人，也没有自动影响别人，该追究、训斥的岂非不应是谁人把他人隐私偷偷上传的人吗？

在这件事上正可看出，我们这个社会的规则所看重的并不是小我私家权力，而是小我私家行为对社会公序良俗的打击，所谓“社会影响欠好”。此时，不管你是自动照样被动，都有可能因造成的客观效果而受到责罚。更值得注重的是，这意味着中国社会存在多重道德尺度，通俗人这样或许也而已，但先生因其特殊身份就不可以——想想若是是卖菜的，这样会被指责“严重损害个体户整体形象”吗？

这两者叠合，有时会造成谬妄的效果。2016年9月9日，山西屯留一中的先生们在西席节前夕，中午到小饭馆里聚餐饮酒。那天虽然是事情日，但同事之间这样，换在任何一个单元生怕都事属寻常，况且他们也没有公款吃喝，是AA制，不意事后却被全县通报指斥，理由是他们作为本县最高学府的西席，未能做好道德楷模。

有人说，西席这行“最苦的就是这点，道德上要求你是贤人，但待遇上完全没有体现，空谈情怀奉献，而现实中却也是最受歧视的职业之一”。西席和医生似乎都很难被视为通俗职业，社会在高调尊崇（“灵魂工程师”、“白衣天使”）的同时，又留意他们表现出不同于凡人的道德品质，甚至不能有任何瑕疵。三年前，我一位编剧同伙就苦笑说，他的剧本被毙了，由于剧中有个先生的角色婚外恋，“人民西席怎么能出轨？”

这给了西席（以及医护）群体不同于凡人的道德压力，似乎他们只能讲奉献，连要求正常待遇都是不够高尚的。有先生迫于生计，暑假里做代购补助家用，也被向导在教职工大会上不点名指斥，有人因而不无心酸地说：“先生只可以是‘蜡烛’，不可以做‘人’。”

在各行各业中，也就只有西席和医生有特别高的道德期望值——所谓“师德”、“医德”，但你可不会听到对厨师会有“厨德”的要求。不仅如此，这乍看起来是某种“职业道德”，但实在却极其宽泛，许多都可以往里装。

所谓“职业道德”，本应是与职业相关的伦理要求，它并不苛求你得是个道德完人，而只要你做到这个职业所需要你做的事。举例来说，一个厨师只须注重卫生、操作规范、菜做得好吃就行，至于他在私生活中是不是个孝子、酗酒打孩子，跟他是不是“好厨师”没关系。

照此逻辑，一个西席本应在教学中做得好即可，私下是不是喜欢拍不雅视频也应无所谓——但现实中我们看到的，实际上却是向先生提出了多重义务，迫使他们不能完全把精神放在教学质量上。“师德”的界定并不只是“职业道德”，甚至还要求先生成为社会的道德楷模，换言之，你仅仅做好教学事情还不够，一言一行都得以身作则。

这意味着以最高的道德尺度来要求西席。打个譬喻，其他通俗人只需要做到60分，偶然学雷锋就已经是受人赞赏之举了，但对西席、医护人员来说，社会期望值就认定他们必须是雷锋，好像做到100分是天经地义的。虽然，职业的特殊性会让社会民众、行业自身对从业人员有一些默认的要求，但“师德”显然超出了简朴的职业伦理。

固然，有人会辩解说，先生面临的是未成年人，一言一行都会对孩子的价值观形成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所谓耳濡目染、有样学样，但孩子却未必明了独立思考、珍爱自己权益，因而对先生的道德尺度要求更高也无可非议。但这里真正的问题生怕在于：事情和私生活不能完全星散，而保障机制又不完善，其效果是要求小我私家用道德来填补制度的缺失。

事实上，想一想就明了，指望西席成为全社会的道德楷模，原本是小地方熟人社会的特征——屯留县会那样严格要求西席，但在北京，也许就算北大、清华的西席也不会被视为是北京人的道德楷模。人类学家项飙在一场对谈中，曾明确否决这样的设定：

我不太赞成知识分子要成为道德楷模、人生模范，我以为这不是他们的义务。特别是今天，所谓知识分子和非知识分子之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你混饭吃我也是混饭吃，人人都一样，只是一个职业分工问题。在这个情况下，你在大学内里事情，当什么楷模？这个我可能讲得有点太猛烈。我以为大学生在大学里的义务，不是树立norms（规范），而是树立exceptions（破例），你不是类型而是破例。我们的社会需要破例，你要代表这个社会去做破例。

固然，希望先生“去做破例”，听起来又像是对知识分子的一种新的更高要求，究竟这也很难。对许多通俗的先生来说，他们甚至未必自认是知识分子，只不过是像其它行当一样的职业而已。这去除了谁人神圣的光环，也为他们卸下重负，而把教学降格为一项“服务”。

许多人恐惧的正是这一点，好像这样就无法导人向善、先生也不会有太大责任心，但事实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西席这一职业专注于教学质量自己。可能听起来诡异的是，中国教育真正着重的并不只是教学质量自己，由于那只是“智”，必须排在社会秩序的再生产后面。说到底，这涉及到教育的最基本目的：是为了塑造一个个将社会规范内化的及格个体，照样为了最大限度地开发每小我私家的潜力？

本文来自微信民众号：维舟（ID：weizhousw），作者：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