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颖宝，题图：视觉中国

7月13日，新华社披露了“倒卖人脸”征象。

在电商平台上，藏着一批倒卖非法获取的人脸信息和“照片活化工具”的店肆。卖家示意，这些人脸可以执行“眨眨眼、张张嘴、点颔首”等操作，通过人脸识别验证，“一张（静态）人脸0.5元、照片活化软件加教程35元”。

意味着，只需破费一顿午饭钱，就能与别人“换脸”，甚至用这张脸打开他人手机里的私密软件。

这种网络黑产业，令人细思极恐—— 

人脸是具有唯一性且终身稳定的生物信息，也是计算机手艺识别身份的主要依据，现在它却可以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陌生人肆意使用着。

我们的脸，或许正躺在陌生人手中，被高声叫卖着。/《黑镜》剧照

这些“人脸”通过什么渠道举行隐秘生意？买“人脸”的人有什么目的？5毛钱一张的“人脸”买来可以做些什么？

带着这些疑问，新周刊APP记者潜入“人脸”生意现场，试图寻找谜底。

“差其余脸针对差别平台，所有现货”

“5元一张脸、25元一个网站账号。”

在某电商平台，新周刊APP记者通过FC*、料*、*人脸等黑话，联系到第一名卖家。他家的脸售价5元一张，不要求买家提供私人信息。

较廉价的“脸”，好比这张5元的，一样平常是公然、明码实价。有特殊用途的“脸”，卖家会通过第三方谈天工具报价。/网页截图

“微信或支付宝转账，付款后我会给你一个身份证号，（把身份证号）填入人脸识别页面就可以通过验证。”

当新周刊APP记者示意希望先测试通过率再购置时，卖家马上为品质打包票，“这张脸不限使用次数，相当于买断，而且官方绝对不会检测到异常”。

除了单张脸出售，这个卖家还建了一个网站——一个整合了数十张“人脸”的批发网站。生意双方只需花25元购置一个通行账号，就可以在上面举行“人脸生意”，而且张数不限。

“你也可以倒二手，就是在我的网站上批发（脸），再卖给散客。”

卖家还告诉记者，“人脸”的使用局限具有针对性，好比能刷开支付宝的“人脸”，无法打开其他生意软件，若有需要就得“再造一张”。

记者询价的这张脸，就是专门避开腾讯游戏“未成年人防沉迷机制”的。

“注册游戏时需要提供身份信息、通过人脸识别，未满18岁人群一天只能玩2小时。”某些论坛上，有不少未成年人为此大吐苦水，“以为偷偷用大人的身份证注册，就能一劳永逸，没想到游戏官方竟不准时扫脸抽检，只能买一张成年人的脸了”。

除了腾讯游戏玩家，另有许多游戏玩家“求脸”的，可能是为注册新账户，也可能为其余。/页面截图

买“人脸”玩游戏，只能算小打小闹，但有更多买家，目的可没这么单纯。

通过论坛上满屏的“卖脸广告”，新周刊APP记者联系上第二个卖家。他自豪地打包票，自家的“脸”能通过滴滴的人脸识别抽检。

去年12月，滴滴顺风车重新上线后，司机和搭客注册都需要通过人脸识别验证，加倍强了对司机的靠山、是否为失约被执行人的筛查。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人车信息不符合、失事了难以追责等问题发生，对司机起到心理约束作用。

但这种约束，用戋戋400元就能瓦解，“第一次验证乐成后，这张脸将能永远使用”。

在这张脸的伪装下，是否任何社会靠山的人，都能成为网约车司机了？/网页截图

至于司机购置目的，是以为频仍抽检太贫苦，照样“真实身份不宜公然”？这个卖家也不清楚，虽然，也不会过问。

隐私信息泄露影响的方面，除了生命平安，另有小我私家财富。

新周刊APP记者接触的第三个卖家，专门出售应对支付宝的“脸”。“110元一张脸，付款后有客服同步、远程操作，2小时内包过。”

可制作支付宝的“脸”，一劳永逸。/谈天截图

当被问及能否直接把“脸”发给记者、让记者自力操作时，卖家斩钉截铁地回覆：“不能以，这是别人的脸，况且给你了也不懂咋操作。”

至于从何途径获得别人的脸，卖家拒绝透露：“横竖不是我自己的（脸）。”

“除了支付宝，你另有能注册或扫开其他生意APP的脸吗？”顺着这句提问，新周刊APP记者与第四个卖家——听说拥有通过银行官方APP人脸识别手艺、被偕行称为“黑客”的人搭上线。

“只要提供银行开户人的资料（身份证），什么脸都可以做。”在记者冒充犹豫之际，这名“黑客”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300元一张脸，要买直接点击链接付款。”

“只要你能搞到本人基本资料，我们能按你要求整一张ta的脸，可以通过任何软件识别。”/谈天截图

新周刊APP记者观察到，在某些特定论坛，涉及“人脸”的帖子五花八门。有由卖家公布的广告，“人脸营业”包罗注册社交服务等各种平台账号、通过三色光人脸识别系统、能执行颔首眨眼等动作；

各种冷门需求，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网页截图

有由买家公布的求助帖，如“求可以通过网申卡（网络申请信用卡）的脸”；

为何要用别人的脸申请信用卡呢？/网页截图

更有网友，领会到记者“需要人脸”后，发来一份《人脸识别工具》文档，内含控制面部脸色、3D人脸制作、眨眼颔首剧本、人脸特征详解等15份教程和工具，形式以文字和视频为主，每份售价15元。

一份公然流传的文档。

就像蝴蝶效应，一张脸能让社会失序

“就跟买游戏账号一样。”

这句出现在“人脸生意”帖子下方的谈论，映射出大部分买家的心态——只是买了一点虚拟的器械，并没有多严重，甚至另有点好玩。

多数者的不以为然，纵容着这种玄色产业生长。

我们的默许，让越来越多非法销售人脸的人，敢在公然平台叫卖。/网页截图

人脸，是可以随意购置的商品吗？网购人脸，到底要不要负执法责任？新周刊APP记者专程咨询了执法界的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强调：“任何组织和小我私家不得非法网络、使用、加工、传输、生意或公然他人小我私家信息。”

意味着，介入人脸信息生意的生意双方，都已冒犯执法法规，“违法者或被指控侵略公民小我私家信息罪，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即便在购置过程中没被发现，使用“人脸”时被官方平台检测到异常，同样需要负担民事侵权责任。

我国执法重办泄露、倒卖人脸信息的缘故原由，与人脸识别手艺生长迅速有关。近年来，人脸识别频仍出现在我们的生涯中——

扫脸付款、分期购物等金融类功效；人脸考勤、收支门禁等智慧园区类功效；一键上妆、视频换脸等娱乐类功效；扫脸确认司机身份等出行类功效；寻找失踪人口、识别出行违规职员等安防类功效。

扫脸支付，是最常见的人脸识别手艺之一。

停止2018年底，我国人脸识别市场规模已达151.7亿元，应用涵盖安防、金融、小我私家智能、互联网服务等多个领域。占人脸识别市场份额最高的，分别是安防（61.1%）、金融（17.1%）、智慧园区（6.7%）。

意味着除了生涯服务，人脸识别手艺更多运用在公共服务、平安珍爱领域。人脸信息发生泄露，负面影响将从小我私家财产损失，蔓延至阻碍社会各领域正常运行。

任何一个瞬间，我们的脸都可能被不怀好意者窃取，甚至被窥探生涯。这并非耸人听闻。

今年2月，美国人工智能脸部识别公司Clearview AI内部系统遭黑客入侵，跨越2000家客户数据发生泄露，包罗美国警方、执法机构和银行。

据媒体报道，Clearview AI的数据库涵盖约30亿张人脸数据，仅靠一张人脸照片，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搜索到照片出处，另有照片主人的小我私家信息，诸如姓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甚至其他公然照片。

这次泄露事宜，导致Clearview AI收到来自微软、Google、YouTube等互联网巨头的克制公文，并将面临 500 万美元的团体诉讼索赔——

整整30亿份人脸信息，但凡有黑客公然其中的1/30，都有1亿人的平安受到威胁。若是公然的人脸信息，包罗政府和商界主要人士，将后患无穷。

Clearview AI所拥有的数据量级已远远跨越了美国联邦政府或者任何一家硅谷巨头的数据体量，纵然像FBI这样的机构，其数据库也仅仅是网络了4.11 亿张照片。/《纽约时报》

此外，类似事宜另有——

2018年，社交软件陌陌的3000万用户数据，在暗网被兜销；

2018年，社交平台Facebook的用户信息遭泄露，其中有5000万用户、占有着美国选民人数的1/4，被视作精准投放政治广告的主要参考；

2019年，央视爆出5000多张人脸照片被公然兜销，一张标价0.5元。附带照片主人姓名、身份证照片、银行卡号等信息的，标价4元一份。

据统计，在所有的小我私家信息泄露事宜中，科技行业发生概率最高、占比37%，其次是政府机构、金融和医疗机构。

只要倒卖人脸的产业还存在，我们就永远猜不到自己的脸将在那边丢失。

人脸信息窃取、倒卖行为的另一个负面影响，是导致人脸识别手艺的社会接受度一直不高，侧面拖了行业生长的后腿。

新京报曾就“小我私家隐私问题”做了一个社会调查。效果显示，高达73%的人赞许通过人脸识别闯红灯。同时，有42.7%的人忧郁人脸识别会泄露隐私、23.3%的人对此手艺持张望态度。

意味着，大多数人认同人脸识别正向意义，但信息泄露的高风险，让他们的心里仍有些抗拒。

更有26.2%的受访者，明确示意人脸识别手艺已被滥用。/《新京报》

而现在我们身边的“人脸生意”，正在扩大这些负面影响的波及局限——若是每小我私家都选择置若罔闻，甚至介入购置，那我们的脸将一张一张被偷取清洁，直至人人自危。若是“人脸”生意，可以像记者所试验的这样，轻易地通过网络完成，那么终将有一天，我们会失去所有的平安感。

人脸识别手艺的市场价值重大、所施展的作用不能替换，若是只为杜绝恶劣的信息泄露征象而克制使用，虽然不能取。

缓解的方式，除了需要有关部门划清人脸识别手艺的使用界限，对人脸信息数据库的采集、治理接纳执法约束；作为通俗网民的我们，当身处“人脸生意”时，更应该通过文字、截图等方式纪录全过程，并举报揭发。

纪录自己已是对现实的反抗。面临这场关系到你、我、他、各行业以及全社会利益的恶性生意，你还会选择做一个缄默的纵容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