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爱国，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疫情未散的2020年，招商事情成为压在各级政府官员心头的一块巨石——一边是疫情防控的坚决下令，另一边则是经济生长的伟大压力。

“钛禾智库”克日在国家有关部委指导下，连线海内20余个省、市、区的招商和科技工业主管部门，对疫情时代各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情形举行了一轮集中调研。

这20余个调研样本，局限涉及东部沿海和中西部区域，主要针对科技、工业等实体产业领域的招商引资事情举行情形摸底。

与“清出去”的行政干预相比，“请进来”的招商事情，是政府在优化区域资源设置过程中更趋向市场化的手段。尤其在天下一盘棋、各区域统筹协调生长的当下，保住招商事情，就是保住生产和创新要素按市场规律自由流动的窗口。

“再难也要保招商”

疫情阴霾下，“云招商”成为各地招商对接的主流模式。

这种模式的利益是，以往大量“走马观花”的接待事情被过滤掉，企业与政府的相同会更有的放矢。但难题在于，由于远程互动方式单一，相互信任更难确立。

一位中部都会工业园区的招商负责人告诉“钛禾智库”，为了完成招商义务，园区招商部门险些调动了所有脑细胞——例如在抖音等平台转动宣传，将集会室酿成“直播间”，书记亲自上阵经受“主播”，然则效果仍然不尽如人意。另一位招商职员赵峰也坦言：

“虽然不用再应付种种接待，但现实上天天事情量更大了，压力也更大。”

这种压力的泉源，并不在疫情给人们出行和面劈面相同带来的时空阻碍和心理阴影，而在于宏观产业大面积缩短状态下，企业扩张更为郑重，优质标的争取竞争更为猛烈。

赵峰还说，以前招商险些不需要自动出击，都是守候企业上门，放置接待事情即可。现在情形则完全不一样，需要天天从企业数据库中挑选合适标的，像推销员一样自动打电话询问：

“遇到一些看上去相符度较高的企业，造访之前还得先仔细做作业，务求正确掷中。”

线下大规模的招商流动基本暂停，出差面谈也障碍重重，各地大多只能通过远程相同或者小规模碰头会形式，力图对接的精准和高效率。

上海奉贤某镇的“云招商”直播

赵峰以为，这几年政府在招商流动中的支出越来越一个钱打二十四个结——以前动辄破费几百上万万搞大型流动，现在越来越战战兢兢，对流动方案需要频频评估推敲。尤其疫情给大型展会流动按下了暂停键，更让内部职员注重政企之间的对接质量。

“相同难度的增添，让我们更注重每次对接的现实效果。”

站到全局视角来看，招商局作为政府干预与市场设置对话最多的一个枢纽单元，又是当前深化供应侧结构性革新下，驱动生产要素流动的主要通路。

经此一“疫”，许多企业实力萎缩，结构力度也一定放缓。在增量缩水的靠山下，招商事情的全局价值在于通过市场调节之手，连系地方生长需要，到达生产要素从低质、低效领域向优质、高效领域流动的目的。

对于钻营生长的地方政府来说，招商引资仍然是拉动经济增进的最直接手段。在其它刺激手段奏效甚慢的情形下，没有什么措施比招来优质企业能让GDP增进更为直接。三月初，一位东部都会开发区书记在向市委汇报时立下军令状：

“再难也要保招商！”

弥合的区域裂痕

疫情后的招商事情，就像一张扑克牌的AB两面，大同小异的方式创新背后，是各地打出的差异化牌面。

山西晋城人李化，原本在北京从事科技金服事情。由于疫情打乱了返京的设计，李化在内陆拓展营业的同时，顺便辅助老家政府当起了义务招商员。早在1994年，同为晋城老乡的郭台铭就在这里投资确立富士康周详模具人才培训中央，1999年开办实习工厂，与当地技校互助培育模具加工手艺工人。

现在富士康的晋城工业园，已成为晋城对外招商宣传的一张手刺。在李化的先容中，富士康扎根当地二十多年来最大孝敬，是培育了数十万计的光学镜头模块、周详模治具、光通讯产物加工手艺的手艺工人。

有了这些手艺工人兜底，现在这座面积不大，也没有口岸的中原都会，雄心壮志提出了要打造“天下光谷”的设计。

与山西晋城情形类似，只有118万常住人口的江西小城新余，也在招商推介中着重突出自己的手艺工人资源优势。2019年中国先进手艺转化应用大赛推介会时，新余市招商中央副主任罗建明自豪先容：

“新余市的现代学徒制职业教育十分蓬勃，每年拥有中高职在校学生10万人左右。”

现代学徒制已成为国家人力资源开发的一项主要战略

当快速铺开的高铁和高速公路网正在成为中国都会标配，大幅度缩短都会之间的时空距离时，宜居的环境、高性价比的手艺工人、廉价的土地和租金，正在成为一些中西部和三四线都会吸引实体企业入驻的新招牌。

疫情之后，各地政府欠债规模将会进一步增添，沿海都会的补助门槛将会进一步提高，“拼优惠”的招商时代正在逐步成为过去式。

这就意味着，以前为了丰盛补助而纷纷涌向长三角和珠三角的企业，在选择落脚都会时也会加倍理性。

对于全局来说这并非坏事。以往科技和制造类企业的习惯性操作是——将工厂设在内地，在沿海都会只是设立名义总部或研发中央，以此方式获取政府补助。而补助退坡或门槛提升，将会让这种身穿“两层皮”的操作方式进一步失去市场，让实体企业的税收回流内地。

相对于虹吸了大量高端手艺和金融人才的沿海大都会，中西部的内陆都会现在正在迎来承接产业转移的新一轮大时机。

一个颇为显眼的数据是，2019年天下GDP增速排名中，安徽省名义增速到达23.69%，总体增量7107亿人民币，甚至跨越第二大经济省份江苏省。其中第二产业孝敬靠近一半增量。

这个一度被贴上“穷省”标签的东部人口大省，近年来通过加速融入长三角经济圈，承接了江浙沪大量的制造业转移。在承接的同时，通过招商局这张“过滤网”，让落伍或污染型的企业自然镌汰。

皖江都会带重点承接生长产业示意图

长三角和珠三角企业将生产基地大量向内陆迁徙，市场销售仍在当地，这无形中加强了沿海与内陆的互动，动员了沿线物流经济。

原来在沿海和中西部区域日益加深的裂痕，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长三角一体化生长、京津冀协同生长、长江经济带生长等天下一盘棋的国家战略驱动下，正在逐渐进入弥合阶段。

笼腾了，鸟怎么来？

产业转移动员中西部生长，长三角和珠三角的一二线都会，则在越来越贵的人力和地价租金中思索若何提升附加值。

对于一些土地供应趋于饱和的老牌工业区来说，产业升级的关键词是“腾笼换鸟”。

宝安区是深圳现代制造业的群集之地。2018年，宝安区拥有规模以上工业企业3234家，规模以上工业增添值1788亿元，居天下工业百强区第六位。宝安的工业、南山的科技、福田的金融，已成为新世纪以来驱动深圳生长的三大引擎（详见前文：《深圳制造，四十不惑》）。

现代化工厂扎堆的宝安区，某种水平上撑起了深圳制造的骨架，然则早期的宝安工厂以电子元器件、装备制造等企业为主，多为被优渥政策和外来劳动力资源吸引而来的“群集扎堆”，由于缺乏创新驱动的内核，算不上是高附加值的产业集群。

尤其在2007年灼烁新区划分出去之后，宝安产业扩张的地理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现在工业用地已经严重饱和的宝安区，一方面通过老工业园区的革新升级，辅以行政干预，来让更多污染和低附加值企业自然镌汰或转移。另一方面，鼎力投入光纤电网、5G基站、大数据中央等“新基建”项目，为区内企业降本增效打造“智慧”基础。

老工业地块整体升级改建的深圳宝安区（钛禾调研团队摄于2020年4月23日）

一些劳动力麋集、附加值较低的企业，逐渐延东莞、惠州、中山等门路向内陆分流。腾挪出来的空间，则主要瞄准互联网 、激光 、太赫兹 、卫星 、物流 等几个专业化水平高、焦点竞争力强的龙头项目，围绕产业链上下游招引配套企业。并通过鼎力引进总部企业，生长总部经济来动员提升区内整体产业素质，以此突破资源限制，强化对周边区域的经济控制和影响。

与宝安区情形有相似之处，同为空港 传统工业区的杭州萧山，近年来除了着力清退污染型和低附加值企业外，还率先提出“资源招商”的看法，以“金融 产业”的创新模式，撬动区内产业的新一轮转型升级。

所谓“资源招商”，即以股权投资为指导，吸引其他区域优质企业进入，并动员区域经济生长和产业结构升级，形成聚变效应。

这种资源、企业、政府三位一体的对接模式，杭州作为先行试点，正在成为财力雄厚的沿海蓬勃都会探索的主流招商模式之一。

另一转变是招商方式和手艺工具的改善。近年来，各都会和区域都注重投入打造自己的企业数据库，通过数据支持和线上申报服务，辅助招商对接提高效率。例如，疫情时代，杭州余杭区推出“产融云洽会”平台，基于原有的投资机构库、创业项目库、招商服务及项目申请等板块，打造“精准对接”和“资智对接”一体的创新招商平台。

杭州余杭区“产融云洽会”平台

然则据“钛禾智库”调研领会，由于对数据运营事情明白不到位等缘故原由，各地政府在招商数据库和线上平台建设过程中也交了不少学费，例如盲目跟风、重复建设、相互割裂等。大量数据库中的企业资料照样多年前的过时信息，没有与线下事情形成有用联动，数据更新机制存在设计缺陷，最后不得不花钱举行二次重修。

2020年，疫情让各地会展设计险些陷入阻滞。以往投入大量精神和财力的“办会招商”模式，正在被小型对接会或“云招商”取代，各级招商部门在现实事情中，也越来越要求“高效”和“精准”。但对于一些基础和优势并不算突出的地方政府，当下最迫切需要知道的谜底是：

优质企业资源有限，若何从猛烈的资源争取战中脱颖而出？

危急中的良机

“钛禾智库”的区域经济研究团队对走访过的50余个都会和100多个经济开发区举行一个清点梳理，发现众多产业园区同质化生长的一大通病，在于定位计划的专业缺位，和政策制订的粗放照搬。

从招商引资角度来看，一个地方形成牢靠的集群效应，一是需要“定海神针”，二是需要形成优越的正向生态循环。

中国产业集群的兴起大多云云。例如，四川德阳依托二重、东汽、东电三大老牌国企，动员生长了西部着名的重大手艺装备制造集群。近几年来，杭州未来科技城以阿里巴巴为轴心，成为中国数字经济的高地；长沙湘江新区则以智能网联汽车测试区为磁石，吸引了一大批智能驾驶着名企业入驻……

这根可以吸拥护动员一片产业的“定海神针”，是各地政府不惜代价争取的稀缺资源。

然则，并非所有优质资源都能动员一个集群的崛起。一些“独木成林”的龙头企业自己并不具备吸附能力，甚至可能会分掉区内原有企业的生长养分，资源政策过分向此类项目倾斜，也可能会打破原有区内的生态平衡。

地方政府在围绕产业链招商时，甄别目的企业到底是“鲶鱼”照样“鲨鱼”？是精准招商过程中的一门主要作业。

4月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要素市场化设置的第一份文件——《关于构建加倍完善的要素市场化设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文件根据分类施策、循序渐进的基本原则，进一步明确了在土地、劳动力、资源、手艺和数据等五大要素市场中，市场设置各种要素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并提出了详细行动。

在深化供应侧结构性革新和抗击新冠疫情的关键时期，这份文件的出台具有重大意义。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央副理事长黄奇帆谈论：

“推进要素市场化革新，是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的关键步骤。”

要素市场化革新的加速推进，对于中国各都会生长的决策者无疑提出了更高的能力要求——

对于沿海蓬勃都会而言，需要思索的是若何因地施策，打造更强的综合吸引力和都会公共形象，以吸引更多高质量要素的注入，动员内陆产业的周全升级。

而对于前几年陷入“摊大饼”的盲目建设潮，导致地方债务高居不下的部门都会来说，现在更需要思索的则是若何聚焦内陆优势，实现“瘦身强体”。

黄奇帆还以为：

“与商品市场差别，要素市场的建设基本不需要有人流的麋集接触，相符疫情之下的事情现实和社会运行新特点。”

言下之意是，当前全球疫情带来的危急，恰恰是推动革新的良机。以往忙碌于种种集会流动的地方官员，现在有更多时间沉淀下来梳理履历、清点得失，制订“放活”与“管好”兼顾的细腻计谋。

而作为“都会推销员”的招商部门，除了在形式创新上绞尽脑汁外，也需要重点思索若何全方位谋划一座都会的公共形象，并在相同语言上突破升级。

究竟，专业门槛越来越高的中国产业，各行各业都是手艺活。

本文涉及所有一手素材，均来自于“钛禾智库”对中国各地招商情形的真实调研纪录；文章内容系作者个人看法，不代表钛禾产业考察对看法赞许或支持。

作者：刘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