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想起家乡，我想我也许不怎么爱家乡。1月5号下昼，在贵州剑河麻栗村一位养猪场老板的墟落办公室，我注意到沙发扶手上摞着的书堆中有一套《通俗的天下》。我想起高三时在家乡（福建省四五线小县城）的新华书店，一个隔邻班男生尽力向我推荐这套书，他说，读到田晓霞死去时他整晚睡不着，“我也来自农村，书里的孙少平，就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已经不记得这个男生的名字了，但他的容貌我还记得，长脸，细长的眼睛。我对他仅有的回忆始终和《通俗的天下》捆绑在一起，若是不是在读完书的谁人下昼正好碰着我，他整个高中不会和我说一句话。二十多年后，我仍然能在墟落看到这部小说，也许由于有些器械一直没有变。

 

能唤起回忆的总是那些“稳定”的事物，随后几天，首次的贵州之旅仍会让我时常沉醉在对田园的回忆之中，然而，找到“转变”才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所说的“转变”，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提高”。美国学者威尔·杜兰特和妻子阿里尔·杜兰特，用50年时间写出11卷本巨著《天下文明史》，最后用一本箴言式小书《历史的教训》总结来自历史的智慧，他们给出了一个对“提高”的简练、易于明了的界说：

 

“我们想把‘提高’界说为增添对生涯环境的控制。这是个既适用于人类，也适用于最低等生物的尺度。”

 

我们可以用这一界说随时权衡我们的选择、我们的生涯以至一个政策、一个国家是“提高”照样“衰退”。

 

“提高”并不一定是连续的，也并不是普遍发生的。康健的身体毫无疑问是“提高”，而疾病让我们马上降低对生涯环境的控制，带来短暂的“衰退”。

 1. “去年最有收获的不是分红”

互联网为整个天下带来伟大的提高，生涯在都市的人，早已习惯互联网对一样平常生涯无微不至的渗透和革新，然则农村呢？2020年是整个天下都充满不可控意外和艰难的“衰退之年”，同时却是中国生长目的中要消除绝对贫困的“提高”之年，互联网（尤其是电商）有没有为农村带来时机和提高？农村需要什么样的互联网服务？

 

为了找到能带我去墟落看看的人，我联系了远在荷兰学习人类学的女孩小谭。她的男友小孟似乎在保险业从事研究事情，有一个阅读数常年在两位数的民众号，从那些民众号文章来看，小孟经常去贵州各地的墟落做调研。

 

感恩人类学！我顺遂地随着小孟最先了为期五天的墟落调研。小孟的调研主题是保险扶贫，我则在一旁起劲挖掘谈话中和互联网有关的信息。

 

我们每到一处最先见到的都是保险公司的人，小孟问的第一个问题总是“去年情形恼火不”（总的来说都恼火），虽然在谈营业，但内容都是某地农户鸭子被洪水冲到树上卡住，养殖户讲述整个池塘里的鱼被洪水冲走，有农户埋怨养的鸡被老鹰叼走希望获得理赔……这些茶叶蘑菇南瓜水果鸡鸭牛羊猪鱼鹅，离996的互联网公司，是何等远啊！

 

“去年最有收获的不是给村民分红分了多少钱，”养猪场万老板岁数应该还不到七十岁，个子不高，有一张（可能是日晒过分导致的）红脸膛，他对着小孟娓娓道来，“而是通过给村里提供一些公益岗位，扫马路、保洁等等，扶贫分红用人为的形式发放，用这种方式培育了人们的劳动习惯，让他们从守候脱贫到介入脱贫。这是这几个月最大的收获。”

 

万老板的养猪场就在这座办公小楼的坡下，每月能出栏1500只仔猪，每只仔猪能卖1500元，猪场最近正在发作流行性腹泻，严重的时刻抽根烟的功夫就有好几只猪被感染，刚出生的仔猪抵抗力弱，染病风险大，然则没有关系，万老板都能应对，他对种种疫苗优缺点了如指掌，谈话中充满厚实又生动的行业细节，虽以方言讲述仍金句频出：“产能不是产量”“非洲猪瘟很可能和新冠一样点状发作常态化”“200头以下小规模养殖没有生存空间”……

 

养猪场虽在偏远墟落，整个产业却由全球商业网络支持，谋划养猪场也需要调动千军万马和人类智慧：中美商业战导致美国玉米入口削减，就转用阿根廷玉米；内陆天气太过湿润，玉米先在云南烘干再运过来每吨能节约一两百块钱；从新疆运来辣椒粕加入饲料中，有营养促消化又可使猪肉色鲜红悦目；生物酶公司的废水富含蛋白质，可以用来处置猪粪……

 

在生猪养殖业，互联网似乎不太可靠。万老板埋怨有些精明人士在网上查询价钱信息，从外乡偷偷买来廉价猪，极有可能给内陆带来猪瘟。

 

贵州调研第一天，我住在剑河县城一座温泉旅店里，马路劈面是下沉市场之王蜜雪冰城，我猜它和拐角那家华莱士全鸡汉堡一定也没有放过我的家乡，就像在异国瞥见麦当劳和肯德基会倍感亲热与放心，蜜雪冰城和华莱士，也许会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乡愁。

 

我最先忧郁我写不出稿子来。只管旅店前台摆放着内陆网约车公司的宣传台座，去麻栗村的路上我瞥见街边挂出美团优选的招聘横幅，高速路上一辆申通快递小货车跨越我们绝尘而去。互联网的踪迹在县城不难找到，在农村则很微弱。

 

“我原来预设的主题，似乎不太确立。”我跟小谭说。我原以为互联网已经普各处介入到了墟落产业振兴之中。

 

“哦哦哦，我以为这真是太‘人类学’了。”远远的小谭抚慰我，“人类学就是，野外和预设的都不一样……”

 

2. “平台太多太乱了”

 

黔东北的印江县比剑河县更像我的家乡！在早晨、中午和薄暮，穿校服的小孩子在街上走来走去，身边没有大人。老城区里没有红绿灯，新城区有红绿灯人人也不怎么看都是直接过马路。老街上是一家挨着一家小小的店肆，在十字路口闻获得不远处油铺榨菜籽油的香气。吃早餐的豆乳绿豆粉店热气腾腾，只有两三张桌子，随时要和陌生人坐在一起。美团骑手的招聘广告贴在路旁公告栏上，“每月收入6000-8000元”。县城并不很美，但每小我私家都可在此游刃有余地生涯。

 

印江是电商示范县。小孟说，在这里的墟落我们一定能找到互联网（尤其是电商）！我们一早就出发造访一位有500亩茶园的中小型茶业老板，车很快脱离了城区，驶入或下或上的盘山道。

 

文老板在路旁一座三层高的浅灰色小楼里，门口立着大大的“印江电商驿站”的牌子，牌子上不仅有“政务服务”的图标，另有移动、联通、电信、邮政四大巨头的加持，旁边停着一辆玄色皮卡，车身上写着“电商驿站直通车”。

 

互联网电商前两天隐匿不见甚至颇为负面，今天又云云直接地展现在我眼前，就似乎烧香拜佛的人一抬头，竟然看到佛祖正端坐于前，慈祥地说：文章可以写出来了！野外和预设可以保持一致了！

 

文老板和妻子配合谋划茶园。他们刚刚竣事为期一周的抖音直播，天天两个小时，每小时约莫几百人在线。“流量太少了。”文老板说，“有时一天一两单，甚至一天一单都没有。照样需要专门的团队来做。”

 

文老板自己卖茶，每年茶叶能所有卖完，现在内陆销售和线上销售销量各占一半。他早就放弃了和传统中间商相助，他的产量偏小，中间商总是捏词茶叶欠好跟他杀价，最后给他的价钱就是成本加上加工费，基本赚不到钱。现在墟落缺少年轻人，人工费很贵，光除草一天就要80块每人次，许多事他都是自己来做。

 

“电商驿站”的牌子是2018年由政府主导立起来的，主要功能是帮村里人收快递，也协助卖点特色农产物，去年卖了干豇豆和红薯条，由于产量很小，代卖营业并不多。

 

文老板2015年最先在淘宝上卖茶叶。淘宝店不太好做，规则太多，流量要花钱买，入场晚的卖家缺少时机。拼多多上的店肆是去年最先做的，流量偏少，价钱低的茶好卖一些（只管拼多多给人“低价”产物更好卖的感受，对农户来说，价钱也比给传统中间商更高）。现在主要维护的电商平台是淘宝、拼多多和内陆电商，内陆电商的形式是微信小程序和民众号，客户来加微信可以进一步打折。文老板去年花了一万块请人开发小程序，但小程序用起来照样有点贫苦。

 

“这两年电商起来了。2020年电商平台太多了，太乱了。光是政府这里的平台就许多，另有扶贫平台。”也许由于最近运营抖音效果不佳，文老板有点悔恨之前不够重视在“今日头条”的店，2016到2017年间，政府主推“黔货出山”，文老板在头条开的店销量不错。平台第一年免费，第二年收费，文老板就没有继续运营。

 

但抖音照样要继续做下去。文老板的妻子正在学习制作短视频，以后也许会组建团队、做抖音的电商培训。

 

疫情对文老板影响不大，去年由于企业商务流动削减，用于送礼的高端茶销量下跌，同时企业谋划欠好账也难收了，但小我私家买家自用的中低端茶销量增多了。

 

我们下一个造访的李子园在大圣墩，车沿着盘山路一直向上开，小孟的保险公司同仁一起狂踩油门，发动机霹雳作响，后备箱的纸袋子一会儿滑向左边，一会儿滑向右边。由于拐弯多且山势过于陡峭，山上祖先们覆有绿苔的墓碑经常近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跟它们打招呼。虽然我的家乡也有山，但这里的山显然级别更高，更冷峻，也更悦目。

 

“雕像！”坡上的梯田中央竟然矗立着白色的断臂人体雕像！我正赞叹于此地人们躬耕之余对美的追求，小孟说：“那其实是用阛阓的人体模特做的稻草人。”

 

山优势很大。很冷。李子园在一个伟大又工致的椭圆形水塘旁边。和我们相比，李子园吴老板显然有备而来，他头上严严实实包裹着防风的灰色摇粒绒棉帽，肤色黝黑，语言带着快活的语气。

 

他眼下最头痛的是缺莳植手艺，他的李子树原本到了丰产期，由于遭到不明缘故原由的病害险些绝收，请了成都和北京的专家来看也没解决。染病的李子树枝干发绿。吴老板还埋怨有墟落野狗闯进林场，把他养来除草的林下鹅咬死了许多。

 

吴老板的李子由于产量过少而求过于供，大部分李子通过微信转发，在本村就卖掉了。前几年李子由农产物批发平台“一亩田”全包，去年吴老板在拼多多上试了一下，卖了两千斤。一最先没有流量，凭据后台提醒做响应的营销流动，有一天有几千人浏览店肆，卖了五十多单。自己在电商平台上卖，价钱比市场价要高得多。

 

“我自己想了一句广告语：能让人上瘾的李子。”吴老板对自己的文案颇有信心，虽然他的李子每年都出状态，但他喜悦地赞美他的李子，信赖新的一年他的李子一定会丰收。

 

“抖音也在跟我们联系。”吴老板说。脱离印江后我看了文老板的抖音，也看了吴老板的抖音。文老板多数视频直接拍摄冲沏茶汤，辅以中国古曲，文老板的妻子试过边沏茶边讲段子，试过在头上插一支茶树枝，手里端一杯绿茶，叫人人去她的直播间。要拍出在白瓷盖碗或玻璃杯里吸引人的绿茶，真的不太容易。茶园风光在镜头中也是静静的。

 

虽然关注数只有两百，但吴老板的抖音胜在有动物。记得吗他另有林下鹅。他炎天拍林地上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鹅，配红色字幕“养小鹅子要有的赖凡星”（耐烦心）；冬天鹅就长大了，他拍一群大鹅摇摇晃晃地走路，吹着哨子喂大鹅吃器械。在1月25日公布的最新视频里，吴老板一手拎着一只大鹅，在两只鹅呱呱呱的啼声中说着（显然又是自己想出来的）春节促销广告：

 

“进入集市戴口罩，疫情防控很主要，鸡鸭鹅为农户养，过年需求来现场，保证买到是真货……”

 

抖音纵然当下营销效果欠好，也给人一种“上升势头很猛未来可能会很好”的感受，令农户难以割舍。但抖音做电商平台要战胜的难题还对照多。茶园文老板在抖音上买过器械，以为价钱高质量又无保证，他自己常用拼多多，买菜也用“多多买菜”。

 

3. 印江的马云

 

“我们2016年最先做电商，先是做淘宝，然后是京东，拼多多是去年做起来的。淘宝只能做SC产物；京东特产馆对农产物来说门槛高；1688做不起来由于农产物无法做到品质统一；拼多多用户群以三四线县城为主，岁数跨度30到60岁，用户群体大，产物只要简朴包装；抖音的问题是单次直播无法转换成历久客户，消费群体对照乱。我们在拼多多上直播，这样可以留住客户。”

 

一个营业熟练的小伙子，一边向我先容各大电商平台运营的区别，一边向我展示一家已经销售了12万件商品的拼多多店肆。

 

“现在的问题是量不够。但我们通过订单式农业，签了条约的南瓜都有快要一千亩了。去年我们的货不够卖。今年辣椒签了快要两百亩。”

 

小伙子的老板姓杨，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圆脸年轻人，做电商之前已经在食用菌行业取得乐成，做过一个专为菌农服务的小程序。人手不足的茶园文老板苦恼于电商平台过多欠好治理，拥有团队的杨老板则拥抱所有电商平台：

 

“若是你今天还在做传统电商平台，是不太好做的，流量已经被朋分和流失。传统电商同一款产物竞争太猛烈。在上面搜香菇基本找不到我们，不是几百个店，而是以万为单元。现在电商平台多得很，通例的扶贫电商平台就有十多家。你看这个天下扶贫832平台，我们去年到现在卖了100万。”

 

杨老板今年的事情重点是生长“订单农业”。他给我看一张整年设计收购的农产物表，上面列出了品类、收购时间、收购量和收购价钱，4月要收购20万斤茄子，9月收购80万斤南瓜，保证整年都有产物可卖。农产物都是涣散莳植的，要网络这么大量的农产物，杨老板的员工天天都要到全县的蔬菜基地、电商驿站跑货源、签条约。

 

杨老板的事业异常顺遂。我照例问他“疫情对你们有没有影响”，杨老板回覆：“疫情不但对我们没有影响反而另有大促进，人的流动削减，物品的流通还在继续，疫情让政府更重视生长电商，消费群体培育也完成了。”

 

而且，杨老板今年还招到了不少人才，“985的都有4个”，有天津大学的，有大连理工大学的，现在他有程序员能搭建网站、小程序，有美工、摄影师和主播。即便有一些职员冗余他也不裁员，由于“小县城培育人才不容易，能留就留住”。

 

还不止于此，他要为未来确立大数据系统，做到生鲜类产物可追溯，系统毗邻省市县仓。“贵州第一家县级云仓”是他做的，已经最先运营。

 

还不止于此，我问他现在面临的难题是什么，他沉吟片晌，说：“没什么太大的难题，我现在销售能够支持我的运营。对企业最难的无非是现金流，我现金流没问题。”

 

他对未来有堪称远大的设想。他要把公司运营电商的乐成经验尺度化、模子化，然后做电商培训、为个体做一站式电商解决方案，“降低通俗人做电商的成本”。只需要一部电脑、一个手机，任何人都可以做电商，小我私家和企业可以代销，也可从公司进货，支持上架任何电商平台，产物图片、先容、营销、发货由公司全包，“我们给他解决所有的问题，小我私家只要维护好自己的社群”。同时个体和企业有多余物资也可以在他的平台上销售，一个农民可以直接在平台上卖白菜，“以后有许多许多人在上面开店”。

 

这个设想既驻足内陆，又融合了已知的种种互联网电商形态：自建堆栈和配送，平台上自营和第三方并存，像亚马逊和京东；为企业供货，是1688；对普惠性和低门槛的追求，又颇似拼多多；一键代销和社群维护，又是有赞、微店等微商的特色。

 

“县内资源要先用好，县外资源通过电商模式来做。”杨老板说你看这个文件，这里就有五千万销售额。

 

那是一个只有五六十字的消费扶贫“七进”政府文件（进学校、进机关、进企业……），要求政府、国企、事业单元等后勤采购向地方产业倾斜。五千万在那里？我作为专业的文字事情者竟然看不透文字的隐秘？我甚至默默看了看有没有藏头藏尾诗……谜底是，五千万就藏在为机构后勤供货和配送的时机里。

 

和杨老板的交流唤起了我的焦虑。万老板、文老板和吴老板，聊得更多的是“当下”；杨老板聊得更多的是“未来”。他描绘的远景一片顺滑，他的营业不设界限，他有在地方生涯中挖掘时机的能力，在言谈中展现出面向未来、积极进取、立即行动的个性，以上种种正是我在这次贵州之旅中找到的最像“互联网”的地方。他就是“叶公好龙”里显身的那条“龙”。

 

这种焦虑和人生挫败感，在读种种乐成学著作、富豪传记、时间治理和理财之书时能感受到，在听到比特币又涨了、5年前就看好的股票又涨了然而我都没有买的时刻也能感受到：时代给了我云云之多的时机，我竟然无知无觉，没有任何行动，我的人生若是失败，不能推给运气，只能怪我自己不起劲……

 

我嫌疑杨老板有所强调，但又被他说服。我想，电商模式设置得云云之庞大肯定很难实现，又对自己云云容易地下了判断感应羞愧，究竟我只是梦想，而杨老板付出了款项和实际行动。

 

最后是杜兰特配偶的“提高”界说缓解了我的焦虑，增进了我对杨老板的明了。若是他的商业设计真的能实现，对农户来说固然是一种“提高”：农产物有更多的销售渠道，农户可以多一种职业选择。

 

我也由此明了了为什么农户总是难以割舍短视频，相比文字，短视频大大降低了做内容的门槛。吴老板只要拍他的毛茸茸的小鹅（写了错别字“赖凡星”反而显得十分生动），促销时只要抓着呱呱乱叫的鹅对镜头说出销售信息，他甚至不需要太大的流量，只要内容能有用分发给四周的人，他的鹅就能卖出去。匹配的流量或许胜过大流量。

 

短视频增添了农户“对生涯环境的控制”，让云云通俗的自己能被瞥见，就是“提高”。

 

4. 终于可以总结了

 

终于可以对我的墟落调研作出总结了！行文至此我竟然有些忧伤与不舍。虽然我看不出五十字政府文件背后隐藏着的五千万生意，但我能看到明面上的事实，也有一些粗浅的看法，我还可以和熟悉墟落情形也异常领会农村金融（更不用说保险）的小孟讨论。

 

先说出乎意料的地方，一是，疫情对农业的影响并不大，极端天气对农业的影响更大。

 

二是，对农产物来说，物流和物流成本似乎都不再是问题。物流业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奋发向上的物流业这两年发生了什么，访谈的农户都说快递费廉价了。李子园吴老板，以前每单运费10块钱起步，去年可以做到2公斤内3块钱；单日最高发货量曾到达八千件的杨老板能做到每单两块多；茶园文老板所有用顺丰快递，首重2公斤只要15块钱，小我私家买家一次也就买几百克的茶叶，对于茶叶零售正合适。

 

回到我一最先的疑问：互联网有没有为农村带来时机和提高？

 

固然有的，但影响力还异常有限，互联网对农业的介入只是刚刚起步（但呈上升趋势）。对农产物来说，传统渠道依然异常壮大。农村依然缺少年轻人。墟落第一智慧屏幕很可能是智能电视，电视广告直接弹出二维码，推销种种乐成学课程……

 

电商更适合中小型农户。现在线上渠道还只是线下渠道的弥补。农产物销售主要面向的照样内陆市场，线下渠道优先。像茶园文老板和李子园吴老板这样有余力做电商的农户，首先已经有了线下渠道的珍爱和支持，其次需要有富余的产量，这意味着他自己已经是对照乐成的农户了。

 

产量大的农户不会放弃中间商，靠传统渠道出货就够了，基本不需要做电商。真正贫困的小农户，又很难有自力做电商的可能。

 

农村需要什么样的互联网服务？

 

农产物的特点是品类单一，季节性销售。个体农户需要轻量、天真、低维护、账期短的电商平台，随时可用，用完即走，流量匹配基于内陆且更精准，不会太少，也不会过多。

 

对农户来说最头痛的是运营。农户又要劳作又要营销，还要维护多个平台，着实太辛劳。小孟堂哥的相助社有1300亩茶园，已往也是自产自销，前两年曾有电商平台约请直播，可是每年茶叶的销售旺季也是茶园最忙的时刻，一天事情十几个小时，着实没有精神再做直播。茶园也不可能为了一两个月的销售期常年雇佣营销职员。今年的模式是，茶叶由省公司所有收购，品牌和营销由省公司统一来做，相助社无需营销，也没有库存风险。

 

农产物的运营，要么交付给更大的上级企业或外包给杨老板这样的电商公司，要么就像李子园吴老板那样，由平台在系统后台辅以简朴的运营提醒，提供课程，知足个体单一品类农产物适当规模的分发。

 

农村还需要更天真的金融服务。无论什么体量的农户，都市遇到现金流问题。小孟堂哥每年三四月收购茶青时需要大量现金周转。农村劳动力成本每年上涨，去年外收茶青合并用工价钱每斤在80-100元，一天要加工上千斤茶青，一天的现金支出快要10万，堂哥每年都要乞贷。只要这段时间已往，茶叶卖出，就没有资金压力。

 

小孟说，农村既需要短期可循环式小额贷款，也需要五年期贷款。以茶农为例，茶的生产周期是五年，茶树三年产茶，五年才最先大规模产茶，然则通常信用社提供的贷款最多只有三年，三年还不上钱，茶农就可能酿成黑户，未来更难筹到钱。事实上茶农是有还贷能力的。

 

在当下，互联网电商和农户的最佳相助模式，小孟说，是“电商 相助社 散户”，或者像堂哥那样的“电商 企业（相助做品牌走流量） 相助社 农户”。

 

小孟同时以为，电商应该和地方龙头企业相助，介入地方农产物品牌建设。

 

“品牌作为无形资产，可以做’质押’，龙头企业可以以此为依托组织抵押品和担保，好比存货、应收等都可以转化成为供应链金融产物；另一方面，若是保险公司能对以龙头企业为代表的产业链提供一切险服务，也能促使这一产业链的风险降到最低，从而实现担保的作用；进一步地，若是龙头企业和行业协会连系，明确企业与相助社、相助社与农户的历久合约的有用性，则历久合约自己就是主要的担保和质押品。”

 

这样有多少个品牌，就有多少个地方的大型融资渠道，可以形成一个历久的金融、保险相助关系，农村企业的利润也可以上去。

 

在“电商 企业 相助社 农户”这种模式下，农户贷款的问题也可以获得解决，内陆龙头企业与相助社和农户有历久相助，领会他们的情形，若是有一套对照透明的信用系统，就可以以直接融资的方式来提供资金，例如直销银行跟龙头企业或行业协会相助，由龙头企业和行业协会来署理农户融资。

 

农业生长需要政府支持，农产物电商的生长也需要政府支持。杨老板给我们的启示是，地方商人由于熟悉地方政策，和政府关系更慎密，地方农产物电商平台也许会有自己的生长时机，生长瓶颈也许是程序员。微信轻量的小程序让更多人能使用互联网工具，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提高”。

 

对产量很小的小农户来说，真实天下中最完善的流量分发模式，也许是以前的集市。每周一两次，巨细农户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农产物来赶集，找个地方直接就能卖货，镇上市民都市来集市上逛。江湖艺人可视之为专业内容公司，他们带着锣鼓和猴子，吞剑喷火，徒手劈砖，靠免费的内容吸引人流，卖祖传秘方和跌打损伤膏药。所有人一起烘托起整个集市的价值。周边缄默不语卖货的人，也能获得人流的关注，而且流量匹配产量，全由自己控制，卖完了就收摊。

 

《通俗的天下》形貌过小农户在集市上的情形（陈思，《通俗的天下》的社会史考辨：逻辑与问题，文学评论，2016年第4期）：

 

进入“新时期”，1979年9月中央《关于加速农业生长若干问题的决议》提出：“为了搞活商品流通，促进商品生产的生长，要坚持设计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目标，调整购销政策。”国家在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启动了农产物流通体制改革，开放集市商业，允许农民自主出售农产物，促使农产物集贸市场迅速恢复。

 

小说紧扣上面所提到的政策，恰恰从1979年秋天最先，石圪节集市显出热闹的情景：“庄稼人挤得脑壳插脑壳。大部分人都带着点什么，来这里换两个活钱，街道显然太小了，连东拉河的河流双方和四周的山坡上，都涌满了人。”前往赶集的孙少安，口袋里的老南瓜很快卖光。

 

传统集市的主要意义，是对每小我私家敞开，辅助小农户“很快卖光”农产物，“换两个活钱”。

 

在大的互联网平台，小农户有没有时机，还要看互联网精神的迭代。这些互联网公司，是否从一最先就接受、尊重并珍爱多样性，是否在产物设计上为每一位通俗个体保留被瞥见的时机，并不停调整内容推荐算法以更好地泛起“多样性”。

 

5. 人不能逃出他的田园

 

脱离印江前一天，我们去小孟堂哥家看茶园。

 

我、小孟和两个都叫小孟“娘舅”的女孩，从堂哥家走山路去另一个村子。由于天气严寒，一个老人在她的农田一角烧着小小的火堆。一起上女孩四处跟人打招呼，走错路，甚至摔了一跤，小孟见到石碑就去看去摄影，我们还对着一个大大的扶贫牌子（但只捐钱了1万元）取笑了一番，到女孩家里品茗谈天吃橘子吃瓜子吃糖后又步行回来，做了这么多事竟然还不到四点。

 

堂哥家里泛起了很多多少女人、很多多少男子和洽几个小孩，小孩子跑来跑去，“啪”地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最小的小孩由于白酒洒到眼睛里哇哇大哭。男子们聊着聊着，溘然手足无措，把两张方桌并在一起，又在桌子上支起两层长凳，派出一人更换约3.5米高的天花板上一只伟大的节能灯泡。早晨由于蓄水池冻结停水，中午水池化了又能来水，晚上的家族聚餐绝不会受到影响。墟落一样平常生涯状态频出但都能搞定。

 

晚餐坐满了两桌人。七点钟就喝醉的男子，十一点还在酒桌上，重复约请我炎天来梵净山玩。女人们始终苏醒，跟我说：孩子们欠好好学习、不考上大学就没有出路。缄默寡言的年老喝酒之后加倍缄默，跟我说着虚心的话，每句话只有几个字，旁边坐着的大嫂再用几十个字跟我注释一遍。

 

这是只在我童年过年时才经历过的墟落家族晚宴。我是作为陌生人置身于这种熟悉又亲热的气氛之中。到了十一点多，似乎是一个女人起身说了声“该回家了”，似乎永远不会竣事的宴席突然就竣事了，男子们原本促膝谈心，互拍肩膀，溘然就“嗖”地上了车，谁喝了酒谁没喝酒，谁坐车谁开车，小孩划分挤在哪一辆车里，安排得明明了白，所有人都走了！

 

我回到北京的那天，北京转达新增1例内陆确诊病例和4例无症状感染者，我的妈妈忧心忡忡，再次嘱咐我春节不要回家。微信群里四处都在转发“非必要不返乡”的通知。

 

而我已经回过田园了。这个离印江县城不远的小墟落，像田园一样厚待了我。

 

王鼎钧说：“人，不能真正逃出他的田园。任你在邻国疆域的小镇里，说着家乡人听不懂的语言；任你改了姓名，藏在第一大都市的一千万人口里；任你在太湖以船为家、与鱼虾为友，都可以从你的家乡探问到你的新闻。……纵然那村子已成为一片禾黍，地上的石头、地下的蝼蛄也会对着来此寻亲访友的人自动呼叫起来。”

 

在中国，所有的墟落都是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