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自微信民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作者：李厚辰，题图来自：《自己的英雄》

广告里网络天下的种种异景，平民固然要介入在其中。

但很可惜，不是广告中答应的主角，而是广告中永远不说的炮灰。

若是你就是“做自己”，让自己开心或赢利，且不会对他人带来直接的危险，那么你的生涯，其他人有资格评价么？

同理，向阳冬泳怪鸽、Giao、药水哥这样的网红，若是他们自己真的开心，也能够改善他们各自的生涯，我们有资格评价他们么？

快手在昨天给出了谜底，不能。

在一段显著是模拟B站《后浪》广告的视频中，向阳冬泳怪鸽（被人人熟知为“奥利给哥”）在开篇就说道：不要冷漠地走入通俗人，那些不假思索就说这个不够潮的人，应该亲自来这里看看。

“通俗人”和“时代的灰尘”好像两个具有魔力的词汇，让听者瞬间代入其中，投入情绪就要为其辩护。固然反过来提到“精英”或“优越感”，也会带来本能的反感。

我们曾经谈过一次“通俗”了，那一次，是从“尊严”的视角。这次连系快手的《自己的英雄》视频，我们二谈“通俗”。

《后浪》2.0

快手的广告完全模拟了《后浪》的整体形式，但在最要害的问题上“青出于蓝”。

那时B站的《后浪》广告，引发最大的争议是“不接地气”，广告中泛起的消费景观过于高级，让许多人以为在泛起高收入者的生涯，很难将自己代入“后浪”。

我并不接受这样的批判，以为其太过高级，自己的财务状况达不到而批判，那不外是又一种“阶级矛盾”的自怨自艾。

《后浪》广告的真正问题在于虚伪的赞扬和答应，用一种过于简朴的“文化多元主义”堵住“批判”的嘴。然而，这种气质在《自己的英雄》广告中被通盘继续，并泛起为一种更极端的样式。

《后浪》与《自己的英雄》分屏对照（图源自b站up主@科学吹比汪）

例如内里说“有人说带着私见看天下，才有看待天下的方式，可看待天下，不需要预设任何方式”。这种所谓“不需要预设任何方式”的背后代表的就是一种纯粹消极的“考察”“明了”和“赞扬”，而无权对他者的“意见意义”或“视角”举行任何评价。

你可以不喜欢快手，但许多人拥抱此种“消极自由”的价值。

我们怕我们自己的“意见意义”遭到他人的抨击，怕我们爱看的动漫、电视剧、玩的游戏、被其他人以为是“文化糟粕”。在这方面，B站和快手有完全一致的感动。

B站以二次元文化起身，其内容历久被质疑缺乏文化价值，而快手的气质也被人以为是“low”，其承载的文化常被以为是一种“低劣”的市井文化。于是，如作甚这些文化产物“正名”，是他们生意的要害。

所以在《后浪》与《自己的英雄》中，都转达出了强烈的，无所谓“经典文化”，批判者只是眼光狭隘不够包容的看法。

两段广告文案都不约而同的使用了“君子和而差别”这句话，说到底，他们的起点，就是为了为自己平台内的内容找到充实的合理性。

这固然与其受众希望将自己的“意见意义”与“生涯方式”合理化不约而同，《后浪》不外棋差一招，在消费景观的选取上出了问题，而《自己的英雄》青出于蓝，且加倍激进。

曲解地使用黑格尔的“存在即合理”已经不能知足这个广告的主张，必须语言通货膨胀式地推进到“存在既是完善”才足够承载其强烈的呼吁。

不管你是否喜欢快手，是否支持《后浪》视频，我想看到这里，绝大多数人支持文化多元主义，否决“小看链”，否决“经典文化”界说，否决在差别意见意义间作对照，分出崎岖优劣，并将此看成一种基本的权力和自由。

那今天要说明了的就是这个问题。

浪花与浪底

最近我领会到一个惊心动魄的现实，就是从疫情以来，在人人经济状况都受到影响之时，实在也是网络诈骗加倍疯狂之时。

不管是人们面临收入的下降，花呗与信用卡账单，甚至贷款的压力，都生出一种接触副业从而获得收入的希望，或者是找到更廉价消费的感动，这些都可以变为圈套。

这些圈套在我身边的渗透率之高令人乍舌。人人纷纷损失少则数千元，多则数十万元的财富，也令人惋惜，这不仅没有解决疫情对经济收入的影响，反而带来了更大的危险。

而且，与传统想象中，网络诈骗的主要受害人为怙恃辈，岁数较大、对互联网不熟悉、缺乏小心的人群差别，在这次我听到的受骗人群中，年轻人反而占有了异常高的比重。

为何突然提到这个？我恰恰要说明，在《后浪》和《自己的英雄》中为“平民主义”而捍卫的手艺和意识形态，正是导致上述网络诈骗疯狂的基础。我想说明，这套“平民主义”的漂亮话背后，是一个异常残酷的现实。

我明了现在这个说法听上去太荒唐了，而且很像是为了批判而将两个毫无关系的器械联系到一起，还请诸位给我一点耐心。

首先提供一个异常基础的事实，请用“网赚”甚至“灰产”作为要害词在B站和快手上搜索，你会找到数目极其重大的视频，这就是在B站和快手的生态中，大规模网络诈骗存在的基础。不外这还仅仅是个最先。

我将辅助你毗邻浪花浮华的外面与浪底的残酷，并说明一种“自我捍卫”的平民主义文化，为何是一种扭曲的矛盾体。

手艺的“神话”

在《自己的英雄》视频中，有这么一句话“手艺的提高，给更多人提供了瞥见的可能”。而《后浪》中，也说“科技繁荣、文化茂盛、都会荣华，现代文明的功效被层层打开，可以恣意地享用”。

互联网手艺具有某种魔力和弹性，可以让人进入加速轨道，快速蜕变。这也是95后职业期待中，希望当“网红”的比例相当高的缘故原由。互联网创业领域宣扬“风口论”，让人以为杀青赚钱的目的不靠先天和才气，仅仅靠“捉住机遇”。

这是网赚与快手的配合手艺假设。

在快手上传自己的视频，就可以获得千里之外差别人的赞许，网赚产业在家动动手指，就可以获得千里之外差别人的付款。

互联网延续着它“同等手艺”和“效率手艺”的神话，答应一个人并不需要多大的改变和精进，依赖手艺，仅仅“展现自我”或是支出一些“劳力”，就可以飞黄腾达，获得令人乍舌的财富和网络声量。

进而令人们信赖，退而求其次，要成为下一个李佳琦或者下一个怪鸽可能需要相当好的运气，但依赖这样的手艺神话，每个月收入过万，照样异常容易的。

这险些组成一切网络诈骗的内核，不管是廉价的话费充值，赌钱的内幕消息，甚至简朴到打字赚钱、刷单，上线一个假网站骗取付费，都在这样一个“手艺逻辑”之下——手艺中蕴含结构性时机，通俗人也可轻松捉住。

已往的天下被垄断在“文化精英”之下，而网络将无数的“通俗人”毗邻在一起，形成一种伟大的团结气力，足够让通俗人在其中获益良多。

但真实天下比这个残酷多了，通俗人的伟大气力只是这个神话的第一层，网络天下的平民数据异景，不管是网红、电商直播、自媒体，大多是一种精心策划的“打法”。

平民固然要介入在其中，但很可惜，不是广告中答应的主角，而是广告中永远不说的炮灰。

除了原子化地孝敬旁观以外，手艺异景组成了一种“底层网赚”的结构，在网络上，绝大多数你可以接触到的“赚钱机遇”，都是云云。

我们看到的app下载、谈论，app内的内容、点赞、谈论，电商直播刷单，虽然同样遵照那套炫目的手艺逻辑，不外这次廉价而卑微。

在网上收获千万人赞许，被“看到”的通俗人是极少数，但组成他人的赞许，和他人的“被旁观”，才是绝大多数通俗人的宿命。

浪花上鲜明而有尊严的赞许，和大多数人无关。

互联网既不能能带来关注度更平均的分配，也不能能带来财富更平均的分配。

相反，在一个被庞大设计的流量游戏中，在造假为主的互联网数字异景和金融游戏中，通俗人作为互联网神话最基础的燃料，仅仅让个体差距越拉越大。

《大佛普拉斯》

脱去传统枷锁的意识形态

除了一种“手艺的答应”外，《后浪》与《自己的英雄》还在说一件事：没有尊贵低贱之分，没有体面与不体面，那不外是差别人的差别意见意义而已。

固然互联网也有另一个逻辑，就是那些看似体面的，实在背后也毫无体面可言。

很简朴，你去知乎上搜搜“曼德拉”“甘地”“特雷莎修女”，这三位在我心中皆是贤人，但知乎会告诉你，不是的，他们都仅仅是获得了谬赞，实际上这不外是三位“沽名钓誉”之人。

在B站和快手，这样的内容也许多，快手上充斥着遥远之美吗？

多元文化的平民主义可不仅仅主张众生意见意义同等，这内里非得回应对于“经典文化”的态度不能，《后浪》与《自己的英雄》都主张一种“更包容”的视角。在这个视角下，人们实在可以看到已往被塑造的“经典文化”之虚伪。这固然在已往关于拯救名画照样猫的文章中已经涉及过一次了。

这是我们都听过的，也就是以为那些被塑造为“经典文化”的话语，不外是一种城府的私见，是一套统治术，一种维持昔日“优越感”的方式，而我们今日就是要以“平民主义”将其打破。

平民主义是坦率而包容的，否决一切“小看链”和“优越感”，那些看上去高峻上的器械，掀开华袍，也是一身虱子，人人都一样。

实在网赚与灰产也有这样的意识形态，他们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是“灰产不是黑产，许多互联网大佬的第一桶金就是灰产”，这固然给一个体面有序的商业天下判了死刑。

因此即便通俗人发现了他们将要从事的这些“网赚”中的道德瑕疵，也可以坦然接受，由于“天下原本没有崎岖之分”，不是非黑即白的，灰色才是天下的底色。

在品味上放弃一点点，不要“装X”，就可以获得一个坦率而不做作的快乐天下；而在商业道德上放弃一点点，不要被谣言洗脑，就可以获得一个轻松的赚钱机遇。

固然，这些答应都是停业的。前者给不了你什么远方的优美，更足额供应的是讥诮、愤恨、色情和爽文，后者同样给不了财富自由，要么给予的是卑微辛劳的劳碌，要么爽性就是圈套。

“正能量”的照样疯狂的

用平民主义否决一切“高尚”和“优越”的榨取，真的能获得“正能量”么？

与国家级演员何冰差别，庶民身世的怪鸽现在一身中山装，字正腔圆地对着镜头念诵远大词汇，这是一种声誉和尊严吗？

我想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就是谁人“奥利给”的视频，与今日的广告，若仅仅看这两个，也许观感还不算太差。

但你若看看他平时的视频，生怕只有辛酸，那些装疯卖傻的动作，夸张的情绪演出，随便看上两分钟，你就会获得与这个激昂的广告演讲截然差别的感受。

Giao与药水也一样，你能信赖他们至心喜欢他们所做的事情么？包罗在网上出卖一切的人们，我不知道平民主义是否可以教授一种实质性的心理学手艺，让人们在刷单时、装疯时、接受诅咒侮辱时容易接受，从中生出平静充实。

Giao哥经典视频“我太难了”

实际上我还不明了，犹如怪鸽的那句名言“无论我们遇到什么难题，都不要怕，微笑着面临它，消除恐惧的最好设施就是面临恐惧，坚持，才是胜利！加油，奥利给！”

在人们重复这句话，进而让怪鸽本人面临镜头总要说出“正能量语录”时，对于这样的句子，人们是真的被其鼓舞，照样冷笑其怪异的亢奋。

怪鸽早年是正经的曲艺演员，他会不明了现在他所做的事情的荒唐么？到底在他和Giao和药水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正能量与豁达，照样疯狂？

今日“疯人”加冕，面临镜头娓娓道来“不要冷漠地走入通俗人”，通俗人到底获得了治愈照样再一次嘲弄？

权力与产业一再将“平民主义”描绘为一种最多数人的共赢，真的云云么？

围绕在平民主义身边的一切，当今日头条系与快手将无数短视频娱乐占有“通俗人”的眼睛与脑海，以支持他们跨越千亿的估值时，通俗人获得了治愈照样嘲弄？

当网贷与消费主义侵袭，“通俗人”得以欠债获得超出他们收入的产物时，他们获得了治愈照样嘲弄？

当他们希望“上岸（指通过网赚灰产还清网贷欠款）”，因而再次被互联网流量产业盘剥甚至被诈骗时，他们获得了治愈照样嘲弄？

甚至当他们信赖快手展示他们生涯之精彩，获得了一个月短暂的网红生命周期而又快速被算法甩掉时，他们获得了治愈照样嘲弄？

即便是手工耿、药水这样的大号，在一次次丢失底线的装疯中，获得了治愈照样嘲弄？

在《自己的英雄》中，怪鸽念道：“更广漠的胸襟，装得下更多的态度、意见意义和看法。”可在头条系，在抖音，在B站的算法中，到底容纳了何种多元的态度、意见意义和看法？这样的正能量，是治愈照样嘲弄呢？

集中和复读

在平民主义文化中，人们四处留言“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我想不是的。但平民主义的本质是“复读机”，这倒是不假。

平民主义允诺你的“旁观的气力”，允诺你“发声的权力”，条件是你必须重复相同的话。

不管在弹幕中，在直播间中，在论坛的回复中，重复简短的符号式的短语句，是“被瞥见”的最佳方式。一旦说自己的话，生怕都只能被淹没。

在平民主义文化中，可以获得影响力，条件是放下“个体性”。

实在就连在专栏文章的谈论区中一再说“太极端了，天下不是非黑即白”的诸位，也模糊了面目，由于这句话实在在太多的地方泛起了太多次。

甚至那些最火的网红们，也必须在重复自己的“模式”和“人设”之中，模糊自己的面目，从而成为一种“迷因”（meme）和“套路”的复制机械。

甚至连套路，都并不被彻底地允许。

就在这段《做自己的英雄》公布前一周，在快手拥有自己套路的“钟美美”以13岁的年数遭遇校方约谈与转型。回来后他换上了“正能量”的套路。这生怕是对《自己的英雄》这个广告最大的取笑。

钟美美因惟妙惟肖模拟先生的视频而走红

这让我们看出前后两个广告中严酷一以贯之的态度。

在《后浪》中，何冰念道：“弱小的人，才习惯讽刺与否认；心里壮大的人，从不小气赞美与激励。”在《自己的英雄》中，怪鸽拥护道：“痛苦的人，总是携带傲慢与私见，幸福的人，总是多一份宽容与慈悲。”

逻辑很清晰了，若是你信赖平民主义，以为你的意见意义可以容易获得捍卫，宽免他人的评价和判断，那最好你维持同一个尺度，在所有你希望取笑或批判的事情中，闭上你否认的嘴。

打破“通俗人”神话

这就是维系着人人“通俗人”与“时代灰尘”神话的体面和里子。

在体面上，人们大谈百花齐放、美美与共，时代提高，一代新人换旧人；谈开放包容，打破虚伪，挣脱传统的枷锁，向精英主义宣战。

在里子中，复读与转发，夹着尾巴。在恐惧中消费，在恐惧中投机，在恐惧中摇摆不定，在恐惧中加入征伐。

这就是“通俗人神话”的矛盾之处——

一方面，这些神话让他们自豪，进而拥抱那些为他们设计的娱乐和商品，不仅消费，还加入一起捍卫，成为这些企业增进的垫脚石。

一方面，“时代灰尘”的说法也让他们自厌，进而一再后退着底线，绝望地捉住救命稻草，被盘剥或诈骗。

你兴许以为你不是云云，你不看快手，没有网贷，没有信用卡、花呗，从未上当，我不外是拿出了“平民主义”最糟糕之处来大兴批判，这是片面的。

你还想维系这个“通俗人神话”，犹如商家和互联网公司一再想告诉你的那样：

你自己就挺好，接受你自己，表达你自己，你现在就配获得一切，谁也没资格指责评价你。这是个浪漫的无原理之地，不必讲理，不必比对，只用冒失的自我捍卫与证实。活出你自己的路，别管原理、传统与他人。

平民主义永远是个矛盾之地，它实在令你站住，哪里也别去，一会儿将你捧上天，一会儿又将你斥责诅咒。它没有定数也没有忠诚，今天拥护的，明天就可以周全否决。你可别以为自己何等平安。

固然，我们可以将神话更进一步，我们不需要平民主义，也不需要精英主义，我们只要个人主义，让每个人充实实现自己的个性。然而，这又是另一种文字游戏而已。

尾声：没有什么是白白获得的

若这个年月真有什么好，那确实是信息与知识的流通，只要你禁受住恐惧与诱惑，真知灼见确实以异常低廉的价钱，甚至免费的方式唾手可得。

要说当个精英，没有比今天更容易的。固然，也没有比今天更难的，由于一起的险阻障碍，连同背后伟大的权力与万亿的产业，也都设置在你的眼前。

要我说，平民主义就是此权力与产业的同谋，这是个被发现的圈养之地，以便成规模的驱使。

不外不管多灾，在今天，当一个精英是可能的，这已经大大差别于以往。没有什么是白白获得的，也没有恐惧是白白被战胜的，没有自由是白白给予的，没有安宁是靠消极自由来捍卫的。

再说了，若是能做个卓越的人，何须情愿只做个“通俗人”呢？

《殒命诗社》

文章来自微信民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作者：李厚辰